摄影大家.我的摄影大家

与唐师曾谈新闻摄影三

2006-10-10 10:34| 发布者:| 查看:1256| 评论:0

  (三)  
  "凡是从事这种以生命作赌注的,真正贴近生活采访的人,他的照片只能是这个样子,他写的文章也只能这样,他不可能用很华丽的辞藻粉饰生命的死亡过程。"  
  曾:我觉得你这次有些照片的影像和以前的不太一样,采用了不完整构图,多视觉趣味点等手法,视觉构成挺西方的。我认为这是比较国际化的摄影语言,但是国内有些人把它称为"媚西",你怎么看。  
  唐:现在世界大趋势就是这样,不是说我一个人往西走。麦当劳、交响乐、圆珠笔、电脑、大哥大、香车洋房这哪一件可以分东西。这还不用说公尺、公里、公斤、公升、手表时间公历之类,还有wto。现在全世界都逐渐认同同一种规则,这种规则不能说是西方的,只能说“世界的”,比如35毫米相机,你不能说这是西方的,比如说大干板,什么尺寸的都有,为什么都统一到35毫米尺寸上呢,就是莱卡、柯达确定的,你不能因为他们是德国、美国的,就说亲西方了。世界自有世界的价值观,你可以不认同它,但最终你得和世界接轨。  
  曾:但你现在的影像是怎么形成的呢,好像给人感觉很突然。以前你拍海湾战争,拍可可西里,大熊猫,表现手法还不是这样。  
  唐:其实不“突然”,这主要是由拍什么,为谁拍而决定的,因为我从来就是一个好的国家工作人员,我始终以我老板要什么为标准。10多年前,我在《中国记者》上写过一篇文章“老板要你拍什么,你就拍什么。”当时的新华社只统计发稿数字,并不考虑采访成本、采用率和照片的文献价值。现在改革开放,越来越多的采访机会与我无缘。因为我过去劳累过度,现在积劳成疾,所以老天照顾我不让我继续透支生命。可我是天生的劳动人民,不干活心里闷得慌。作为一个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创造财富的病人,我不能再咔咔咔像过去那样使用马达,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浪费胶卷。所以我改用莱卡,吭哧半天按一下,一个重要原因是“要节约闹革命。”此外,社会进步了,摄影记者遍地都是,我再弄那样的照片也没人要,连飞机票都收不回来。我10年前也有类似这样的“媚西”照片,只是没有地方发稿,《新观察》的李晓斌、〈中国旅游〉的王苗曾经用过我的这类照片。  
  曾:我理解,你在摄影语言上被误导了,就我对你的了解,在摄影方面,你完全没有受到系统的职业训练。  
  唐:不是我不虚心,我曾经得过奖学金,美国圣巴巴拉摄影学院的奖学金,那个教授叫李保罗,但是领导认为我应该去那里讲学,而不是学习。李保罗看上我就是看了我在新华社的发稿照片,你能到这么多好地方,但你拍照片太臭。现在有三个,第一你给我当翻译,我陪他去了很多地儿;第二我带你去云南,新华社没让我去;第三,你跟我去加利福尼亚的圣巴巴拉摄影学院上学,我要把你训练成最好的摄影记者。这是一个机会。还有一个机会就是瑞宁格,他是和我私交很好的朋友,1988年来北京的时候我给他当翻译。他说你应该去上学,你有很好的天赋,你是一个社会学家,一个哲学家,你能体会到别人体会不到的东西,你能进入别人进入不了的场合,但你照片太臭。不过最后都没去成,领导说我可以去美国当教授,而不是当学生。  
  曾:那你认不认为摄影专业训练对一个摄影师很重要。  
  唐:这是十分必要的。训练是一项事业得以正常发展的关键。美国的巴顿上将(george smith patton jr)曾经一针见血的指出:“一盎司的汗珠价值一加仑的鲜血。(an ounce sweat is worth a gallon of blood"比如我国消防局有战训处、部队有作训处,都是平时主管训练,战时负责作战的部门。北京消防局局长是我的老朋友,他原来就是战训处处长。我的另外一个担任坦克部队主官的将军,原来也是作训部长。我坚信平时不训练的记者根本无法进入特定的地点,即使进入了也无法圆满完成应尽的义务。   [FS:PAGE]
  曾:你遗憾吗?没有受到摄影的专业训练。  
  唐:对。我很遗憾没有机会进入正规的摄影学院学习,所以韩子善教授每次让我到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讲摄影我都战战兢兢。即使在北大国际政治系讲中东问题、在装甲兵学院讲坦克战也没有这么紧张过。我在新闻学院讲课时讲的根本不是摄影,而是摄影采访的信息获得、快速进入现场、抢占有利位置、拍摄后快速撤离、长距离传真等。多年的长期奔波使我失去充电的机会,这不仅无益于事业,而且会直接损坏身体健康,所以这对职业摄影师说简直是灾难。但摄影教育不一定必须通过摄影学院完成,我更主张“战训”、“作训”之类的强化教育。我的好朋友陈雄是没有经过正规摄影教育的摄影师,他的摄影是通过在《中国日报》的摄影实践完成的。《中国日报》在训练摄影记者的摄影素质方面很有经验。  
  不过也有没进过摄影学院的天才,罗伯特·卡帕就是一位。作为对我影响特别大的人是罗伯特·卡帕,按照美学的标准,他的哪张照片特别棒吗,士兵之死?还是其他?好像都达不到我们摄影家的美学标准,如果不说照片是卡帕拍的,那就是张废片了,罗伯特·卡帕写的《诺曼底登陆》你看过没有,那才叫棒呢,《中国记者》上登过,张毓国翻译的也棒。看卡帕写的文章比看他的照片还过瘾,不光卡帕,还有方大曾,我认为凡是从事这种以生命作赌注的,真正贴近生活采访的人,他的照片只能是这个样子,他写的文章也只能这样,他不可能用很华丽的辞藻,坐在窗明几净的客厅里遐想。他只不过把他所做的事用照片和文字记录、感悟、再传播开来而已。好不好都是他们做的。结论应该是他们做得好,而不是他们的照片好和文字好。那些坐在屋看电视,看录像,反复地看,说泰森这拳应该打直拳,那拳应该打勾拳,都是无聊的瞎扯,真正打仗的人,只要上了拳击场,就必须按现场的规则打,来不及权衡什么勾拳直拳。  
  曾:对你谈到的所谓美学的问题,我的看法是,中国摄影界常常将画意摄影的美学标准,作为惟一的标准来衡量所有的摄影门类,而你现在也误入这个误区,实际上新闻摄影的美学问题,20年前中国的一些新闻摄影理论家,如蒋齐生就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  
  唐:你说得对,你这样说我很同意。但我不认为蒋老的一篇文章就能解决中国新闻摄影的美学问题。  
  曾:我们都是和外国摄影师并肩作过战的人。我不原意用差距,更愿意用差别来表述,在你看来国外摄影记者和中国的摄影记者差别在哪里?  
  唐:国外摄影记者大多属于走单儿的,国内摄影记者大多是群居的。外国摄影记者大多是浪迹荒原的,国内摄影记者大多是穴居的。我原来上班的时候总能看见成堆的摄影记者,一下就能上百,说是“集团作战”,而我认为摄影不应该是“集团的”。尤其是动辄一两百,“一日一日的”,老远就能看到一大片,都有鲜明的标识,像闹蝗虫似的。我可能是新华社比较早整天穿摄影背心工作的人,一年四季红背心,坚持了十多年,睡觉都舍不得脱下来。现在开始不好意思再穿。我也参加过那种活动如沂蒙金秋,一大堆人照同样一个东西。比如《上海一日》之类也邀请我,但新华社不许我参加,当时我还对此很不满,现在看来不参加更好。最近我干的事可能不属于摄影记者工作,比如我自己花钱买张飞机票,看看制裁下的伊拉克,看是主要的,拍不拍并不重要。我看到的外国摄影记者都用很简单的相机,比如nikon fm2,很简单的镜头,背着一包最简单的装备。穿比我的凉鞋还破的凉鞋,服装比我的还更差劲一些,脏兮兮的大裤衩,背着胶卷,怀里揣一瓶淡水。但我认为他们在始终关心着人类,所以这种外国记者就是我崇拜的人,连生命都随时准备扔出去,他们的一生很简单,用很简单的相机,穿很简单的衣服,过很简单的生活。他们没有生活负担,没有思想负担,他们是真正的国际主义者。   [FS:PAGE]
  曾:实际上国外除了那些大的新闻媒体,如美联、路透、法新的摄影记者,他们的摄影器材可以和中国的摄影记者的相媲美,大多数摄影记者的器材远不如我们。比如说1994年,我前往波黑采访萨拉热窝危机的时候,曾经搭过西帕图片社摄影师卢卡的车,在他的汽车后座上,我看到的是一个尼康fm2和尼康801。可他是荷赛1993年一等奖的获得者。  
  我认为中国的摄影记者有两批,他们的处境比较尴尬,一是从学摄影出来的,或者是从干摄影这方面出来的,但这批人的文化准备不够,文化底蕴不够,他们有很多机会,但他们不能够意识到摆在他们面前的机会在历史上意味着什么,在新闻上意味着什么,或者说对他个人意味着什么。另外我们的摄影记者还有一批特别是改革开放以后从大学里出来的,学外语或学新闻的或学文学的,以新华社中新社最为典型,都是从非常好的学校毕业的,但是他们这些人又常常因为在摄影方面训练的不足,这又以新华社为代表。  
  唐:我太同意了。总的说来,中国摄影记者拥有世界上最奢侈的器材,奢侈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这大概和我们的所有制关系有关。此外,占世界人口世界第一的中国人的性命似乎也最值钱,这么多年了,还没有《玛格南》那样的职业战地记者。更罕见卡帕、西莫那样在前线炸死、被机枪打死的工作狂人,或是像尤金·史密斯那样在前线反复受伤而不死的英雄。至于你说的尴尬,我懂你的问题,我认为先是极左后是极右,这都属于机会主义,都是“小人乍富,见物不见人。”核心问题是没读懂历史唯物主义,不重视人。我认为关键的是目中无“人”。我认为不会外语可以当摄影记者,不会照相也可以当摄影记者,但不会采访不行 。摄影的功力,本在摄影之外。在别人都讲摄影的时候我讲通讯,我的bp机是1987年我自己掏钱买的,我把心思都用在了通讯上。而当别人开始考虑通讯,我又把心思都用在了开车上,也就是交通。当别人都有驾驶执照时,我的驾照是“中国人民解放军二级坦克驾驶员”,所以我能和以色列、伊拉克的坦克兵混到一起。  
  曾:说到摄影采访,大家都认为与被摄者的相处,是你的最大强项,我在《中国记者》上看到过你撰文介绍怎么拍到毛主席的外孙当服务员,给我的印象你好像使用了一些手段,将你的真实意图隐藏起来,我想这是一个涉及到怎样与拍摄对象相处,尊重被摄者的职业道德的问题。  
  唐:这里有一个法律和道德的矛盾统一。我对这个问题的解释是,第一、我是新华社雇员,新华社下命令要我设法拍到毛主席的外孙在亚运村当侍应生,我必须在限定的小时内拿到这张照片,我是完成新华社“党和人民交给的光荣任务。”第二、整个亚运村派了一堆记者,但所有人都走不通。可亚运村碰巧有我同学,大学四年的同屋,还有北京市公安局办公室主任,西城刑警队的哥们,还有我的追星族,这些人都是我朋友,是一个合格记者多年经营的宝贵财富,是成功的必要保障。第三、我借着拍“和平团结友谊进步”的机会,拍了几卷照片,断定其中有毛的外孙。一直到我拍完,实际上没有任何人告诉我谁是毛的外孙。我是根据自己的判断,在四个人当中他应该是毛的外孙。直到全拍完,机器收起来,我问,这是不是毛的外孙。这是靠我自己知识的判断和我以往的为人,公安局不抓我,保安不逮我,而且这小孩可以和我聊到一块,我始终没有欺骗过任何人。  
  那一座楼多少服务员,我想尽一切办法,这个长相不成,那个高了,那个又矮了,所有标准都符合的就是他。我在采访的时候就像所有的摄影记者一样,用专业的眼光严格筛选,把没必要的筛选到取景器之外。我只不过是不仅用我的取景器,而且用我的哲学理念筛选,其实取景器就是你的世界观。那个小伙子,所有人身上都有牌就他没胸牌那他就可疑,而且他的体态象江青,这都是我的判断,要是现在的孩子根本不知道江青什么样,他拍不了这个,分不清谁是谁,四个亭亭玉立的小伙子站成一行,就有人告诉你他就在这两层里,两层是8个服务员,我能从8个中识别出他来,我敢把相机中的2个反转片都用在他身上,所以就像有职业军人说我如果打仗我照样是一个好军官,我知道把我的火力全用在哪个突破口上,我不会像年轻的记者把所有的东西都拍一遍,然后回来挨着个的审,我其他都不拍,我就看准这个人了。   [FS:PAGE]
最后,这张照片对被摄者没有任何负面影响,没有造成对任何人的任何伤害,我们现在还是朋友,我在书里也写过这个故事。不久前,许延滨将军请客,我还和李讷坐在一张桌子上,李讷大姐告诉我效之毕业后自己办公司。我没有因为给新华社发稿就伤害朋友。我还拍摄过毛新宇结婚,这类事件连新华社都不知道,但我知道。因为我和我的采访对象是好朋友。

路过

雷人

握手

鲜花

鸡蛋
收藏 分享 邀请

手机版|小黑屋|摄影大家 ( 粤ICP备2021111574号 )

GMT+8, 2025-5-6 19:28 , Processed in 0.986866 second(s), 37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4

Copyright © 2001-2020, Tencent Cloud.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