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影像到影响：野性中国的环保之路

　　“这些猴子真时髦，发型好像摇滚明星呢……”北京动物园里一位参观滇金丝猴摄影展的小女孩兴奋地指着照片对妈妈说。2007年10月23日，一场由“野性中国”工作室、北京动物园、大自然保护协会联合举办的“滇金丝猴主题月活动”拉开帷幕，吸引了无数中外参观者。活动期间不仅有“探索滇金丝猴的秘密”大型图片展，更有历时10年拍摄、曾获国际大奖的纪录片《滇金丝猴的神秘生活》展映，以及全新“滇金丝猴纪念铜像”揭幕等一系列活动项目……

　　参观者们可以在北京动物园的金丝猴馆内，欣赏到上百幅野生滇金丝猴的摄影作品，同时还可以登上完全模拟野外环境而制作的“隐蔽观察帐篷”，体验野外研究者和动物摄影师的感受，甚至还可以与动物专家一起进行学术互动。截止2007年12月3日该活动结束时，估计已有超过2万人次的游客或动物研究专家参与到了活动中来。一位参观者在留言中这样写道：“保护自然，人与动物和谐共处，共有一个地球”。

　　这短短42天的宣传活动，对于主办方之一的“野性中国”工作室来说，却已为此准备了整整11年……

　　一次等了3年的拍摄

　　云南的滇金丝猴是中国的特有种，现属于国家一级濒危保护动物。其猴头顶有尖形黑色冠毛，毛长达23厘米。主要分布在云南的白马雪山、大理云龙、芒康等地。20世纪60年代前，当地少数民族把滇金丝猴当作是他们的狩猎获取皮毛的对象。可随着社会的变革，原始的狩猎方式被大规模的猎杀所替代，人与猴之间的平衡被打破。同时，由于森林不断采伐、毁林开荒以及放牧，人类严重地破坏了滇金丝猴的栖息环境。这使得直到1992年前，还没有人拍到过一张滇金丝猴的野生生活照片。

　　野性中国工作室的创始人——奚志农，曾就职于中央电视台的《动物世界》栏目，担任野生动物纪录片的摄影师。可1992年由于经费原因，中央电视台终止了自行拍摄野生动物的工作。奚志农只得回到云南省林业厅找了一份工作。一次偶然的机会，对拍摄野生动物有着丰富经验和深厚感情的奚志农听说，国际上还没有人拍到过一张滇金丝猴的野生生活照片时，便萌生了拍一部关于滇金丝猴纪录片的念头。

　　1992年夏天，一项滇金丝猴研究项目开展了，时任中科院昆明动物研究所研究员的龙勇诚和美国加州大学柯瑞戈博士在白马雪山深处崩热贡嘎建立了营地，准备对滇金丝猴进行野外研究。手头正好有一台Betacam专业摄像机的奚志农，闻讯后当即决定参与到这项研究中去。奚志农、龙勇诚、柯瑞戈等五人组成的驻营研究小队正式成立。拍摄一部展现滇金丝猴生态纪录片的想法终于可以付诸实施了。

　　由于滇金丝猴主要栖息于海拔3000米以上的高山暗针叶林带，是猴类中栖息地海拔最高的种类。所以营地就建立在这4000米左右的高原上，每天天没亮奚志农就扛着十多斤重的机器从帐棚里出来，凭多年野外拍摄纪录片的经验以及天气情况的估测，找到一个好的拍摄位置等待日出。往往一等就一天，即使到了深夜他也不愿放弃任何一线可能拍到滇金丝猴的希望。

　　为了能拍摄到野生滇金丝猴，奚志农从1992年11月开始，6次深入白马雪山，拍摄总时间长达3年。但在这3年的煎熬等待中，他只看到过两次滇金丝猴。即使这样，记者在奚志农拍摄手记中发现了这样一段文字：

　　“当极度疲惫的我们在林中缓慢向上爬的时候，不知谁喊了一声‘猴粪’！……天的寻找总算没有白费，猴子终于自己来到了这里。我趴在地上，仔仔细细地看着猴粪，就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猴粪的发现，像是给每个人注下了强心剂，将近400米的垂直高度，只用了20分钟就上来了……透过落叶松的树枝，我看到了远处一棵突出的冷杉树上的猴子家族，顾不得多看一眼，就脱下外衣垫在石头上，当把Betacam按在了石头上，我的心才稍微定了一点，开机将焦距推到最长就一按开关，当磁带转了好半天，我才看清寻像器中的猴子，这是一个家庭，大公猴端坐在树干上，慢条斯理地啃着松萝，两个母猴依偎在它的两边，其中一个还抱着一个可爱的婴猴，两只去年出生的幼猴在玩着它们灵巧的游戏，不时发出‘嘎嘎’的叫声。磁带还在轻轻地转动，可我的双眼却让泪水模糊了；太不容易了！两年了，今天终于见到了，千呼万唤，滇金丝猴这深藏闺中的美少女终于出现在我的镜头前。两年的期待和寻找，今天化作了现实，我将永远记住这一天――1993年9月15日。” [FS:PAGE]

　　滇金丝猴，从拍摄到拯救

　　就在奚志农拍到了滇金丝猴有史以来最早的影像资料时，眼看拍摄计划即将完成，滇西北地区却出现了对滇金丝猴的致命打击。1995年底，由于当地的经济十分落后，滇西北地区的德钦县为了解决财政上的困难，决定在白马雪山保护区的南侧砍伐100平方公里的原始森林。虽然这片森林虽然未被列入自然保护区内，但经过奚志农等人研究小组的调查，这块山林实质上是滇金丝猴分布的核心地带之一。林中总共栖息着200多只滇金丝猴，粗略估计占滇金丝猴野外总数的20%。

　　为保护滇金丝猴濒临消失的家园，奚志农开始向县、州、省逐级反应情况。但政府的漠然，让奚志农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失落感。但他依然没有放弃奔走，向当时的国务委员宋健上书：“这片原始森林和林中的滇金丝猴已经生存千百万年了，千百万年没有毁掉，为什么一定要毁在我们手里？……吃完这片林子，就剩下保护区了，是不是又要吃这个保护区？吃完这个保护区，还吃什么？难道我们的解决办法就是‘吃祖宗饭，造子孙孽’？”

　　两个月后，奚志农终于收到了国务委员宋健的批示：“这大概是奚志农同志出于无奈而发出的最后呼喊。”因为这封信，从1996年年初，国务院连派两个调查组前往调查。同时，奚志农拍摄到的滇金丝猴的珍贵照片，也逐渐在国内的媒体上出现。这种可爱的动物，迅速被大众所喜爱。北京的一些大学生，看了这些精美的相片后，还专程请奚志农到北京的大学校园给他们作演讲。在会场，他们甚至点起了希望的蜡烛，共同为了滇金丝猴而祈祷。之后，包括美国《新闻周刊》以及我国中央电视台的多家国内外的媒体也逐渐开始关注这件事。所有这些都构成了一股强大的社会压力，迫使当地政府不得不在1996年的4月，作出了让步妥协，制止了德钦县的采伐计划。

　　美国《新闻周刊》以“正在萌芽的绿色革命”为题报道此事，称这次保护滇金丝猴的行动将成为中国人环保意识的分水岭。奚志农从这个事情中，看到了影像的力量。他认为如果要保护野生动物，他必须快马加鞭地去记录这些动物。否则一些物种，在还没有留下一张自然真实的影像之前，就消失了。只有用影象先记录了他们，人们才可能认识他们，从而产生保护这些动物的想法。

　　“用影像保护自然”

　　1996年5月，奚志农回到中央电视台工作，筹划并带领的由北京十几所高校大学生组织的绿色营。这次活动中奚志农遇见了当时《中国日报》的随队记者史立红。活动中，史立红被奚志农为工作付出精神深深打动，并产生了和他一起投身野生动物拍摄和保护工作的想法，一段美好的恋情就此展开。1997年，奚志农和史立红在北京颐和园内举行了婚礼。

　　1999年时，夫妻俩作出决定：史立红放弃世界自然基金会中国项目联络主任的工作，奚志农放弃《东方时空》的摄影工作，一起去云南，为野生动物的保护做贡献。他们来到当初的德钦县那仁村，他们帮村里制订了保护森林、保护野生动物的村规民约，还组织当地村民参加环境教育培训班，让村民从意识上认识到滇金丝猴的保护意义，从而减少栖息地的伤害。但这种模式通过三年的运行后，奚志农、史立红夫妇却发现成效非常有限。他们发觉，这种做法只能保护德钦县附近这一个区域，对于全国其他野生动物来说，这种模式的保护力量是很有限的。

　　正好这期间，陆陆续续的奖项对奚志农拍摄滇金丝猴的举动予以了肯定：1997年美国前总统克林顿访华时，奚志农拍摄的《滇金丝猴》的照片被中国环保组织选作礼物送给了克林顿。2000年，奚志农获得中国环保界最高荣誉奖“地球奖”。2002年，奚志农成为首位在英国BBC《野生动物》杂志与英国自然历史博物馆联合举办“BG野生动物摄影师年赛”、英国“自然银幕电影节”这两项国际重要影会中获奖的中国摄影师。

　　奚志农、史立红夫妇忽然发现，曾经保护滇金丝猴最有效的办法其实是就是用镜头去纪录他们，然后才会有更多人去认识他们，保护他们。所以，如果要建立一种更有效的、影响更大的野生动物保护的话，奚志农、史立红夫妇认为还是应该是用自己的老本行，用影像去纪录野生动物。 [FS:PAGE]

　　“我们要请摄影师把镜头从单纯的风光和唯美的东西上转移一下，关注自然。建立一个平台，服务摄影师，让他们没有生存之忧，全心投入野外摄影工作”。这便是奚志农、史立红夫妇在当初构思“野性中国工作室”时的初衷。他们认为，只有建立一支更强大的野生动物摄影队，才能保护全国更多野生动物。

　　2002年5月，“野性中国工作室”正式建立。奚志农、史立红夫妇把“野性中国工作室”的使命定为：通过影像的拍摄和传播让更多人看到并了解我国的野生动物和它们生活的大自然，希望让它们所独有的动人心魄的魅力通过镜头拨动观者的心弦，激起大家对自然的热爱而伸出手来支持环保，来保住我国岌岌可危的野性自然。并提出“用影像保护自然”的口号。

　　“中国野生动物摄影训练营”

　　从2002年至今，“野性中国工作室”成功举办了许多环保宣传影象展览、野生动物保护的专题讲座以及与国际大型环保机构进行经验交流。仅仅在2005年、2006年两年间，“野性中国”就组织了“奚志农野性中国”、“走近自然”、“保护野生动物”、平遥国际摄影节等颇有影响力的大型影展。同时，还在全国巡回举办《记录中国正在消失的野性自然》、《用影像记录真实生命》、《台湾鸟类摄影的发展及摄影图片交流》等学术讲座。

　　长年与各个自然保护区一线工作人员打交道的奚志农，了解保护区一线工作人员因为没有较好的摄影技能，这使得大部分保护区一直缺乏影象资料。许多次保护区人员撞见的珍稀动物，当时都没能拍下来。事后，再去寻找这些珍稀动物时，又往往无工而返。这不得不说是个遗憾。那么，怎样组织一支范围更广，人数更多的摄影团队呢？如果这些保护区一线工作人员都有一定的摄影技巧的话，这样每个保护区就都会产生不少珍贵的影象资料。而且保护区一线工作人员对他们的保护区非常了解，也更容易能抓拍到珍惜动物的影象。奚志农看到，让保护区一线工作人员学到摄影技巧，是最便捷、最有效的组建全国环保摄影网的最佳方式。于是，“野性中国”环保宣传中重要的组成，“中国野生动物摄影训练营”诞生了。

　　奚志农回忆训练营第一期时说：2004年9月，他当时出任佳能照相机产品的代言人。但他决定将这笔报酬折算成多套佳能数码照相机和镜头，提供给参加“中国野生动物摄影训练营”的营员。就是靠这笔资金，“中国野生动物摄影训练营”第一期于2004年12月在北京正式开始。当时参加的营员共25人，全部是来自全国各地的保护区或环保组织的工作人员。

　　课程安排了专业摄影师讲授野生动物摄影技术及拍摄的道德规范、环保意识、用影像辅助研究保护野生动物的方法及手段，并详细介绍相关摄影器材的使用方法；同时在野生动物园进行了封闭训练拍摄训练。集训后营员自行拍摄期间，训练营教员还前往他们的工作地点进行个别指导，同时开设网上论坛进行问题解答和相关讨论，并定期对作品进行点评。

　　2005年9月训练营第一期结束时，经过培训营员摄影水平得到大幅度提高，提交作品5000余幅，不仅多次在国内重要影展中展出，有些更参加了著名的英国野生生物摄影年赛。训练营期间营员还拍摄了大量珍贵的野生动物影像资料，其中包括首次拍摄到我国特有的濒危动物白颈长尾雉和小麂。这些资料为各保护单位的研究和宣传工作提供了极大的帮助，营员的摄影作品还分别成为保护区为大熊猫和藏羚羊申请08年北京奥运会吉祥物的重要资料。

　　最新一期“中国野生动物摄影训练营”于2007年7月12日，在四川雅安开营了。来自于四川王郎保护区的少良琨，有这样的感受：我曾参加过第一届的训练营，当时我还没有自己的照相机。参加完上次的训练，我不仅学到了动物拍摄技巧，同时也深深爱上了动物摄影。于是，自己也买了一部数码相机。相机的应用对我工作、写报告等，都有巨大的帮助。前段时间听说秦岭工作人员，拍到了“科学上第一次”的在树上交配的熊猫。真希望自己哪天也有这样的运气。 [FS:PAGE]

　　而来自一个民间环保组织西南山地的营员——张路说：奚志农在他上课时，曾讲到的一次拍摄野生牦牛的经历让张路非常感动。当时奚志农为了能近距离拍到牦牛进食的照片，潜伏在离牦牛相当近的一片草地中。突然牦牛似乎发现了他，朝他的方向冲了过来。牦牛的犄角非常尖利，一刺便可把人置于死地。但就在如此危险的关头，奚志农仍然卧守原位，抓住机会拍到了许多难得的牦牛照片。而眼看就要冲到奚志农身前的牦牛，忽然放慢了脚步，进而转身离开了。大家都很好奇为何牦牛忽然停止了攻击呢？奚志农凭他自己的经验告诉我们：“只要你不伤害动物，动物也不会伤害你”。正如此，奚志农传授给我们拍摄的理念就是，在不干扰动物的情况下拍摄。张路表示，训练营除了能学到的野生动物的拍摄技巧外，奚志农等人身上的保护动物意识更加感染了我们。

　　未来，野性中国还将继续努力为环保事业做贡献。奚志农在采访结束时，透露2008年他们还将准备更多摄影展，让全球注目中国奥运时，也能注意到中国珍贵的野生动物。

　　链接：

　　奚志农

　　1964年生于云南大理。

　　1983年经著名鸟类学家傅桐生教授引荐参加了《鸟儿的乐园》的拍摄，并由此开始了野生动物摄影的工作。

　　1992年先后六次进入白马雪山保护区拍摄滇金丝猴。地。

　　1997年进入青藏高原可可西里拍摄报道藏羚羊。

　　2002年在北京成立“野性中国”工作室。

　　2004年开办中国第一个野生动物摄影训练营。

　　2005年先后赴新疆帕米尔高原考察拍摄马可波罗羊，前往可可西里拍摄藏羚羊，至云南高贡山保护区拍摄白眉长臂猿。奚志农个人作品展和“中国野生动物摄影训练营”汇报作品展亮相平遥国际摄影节等多个影展。

　　重要荣誉

　　1998年，《中国摄影》优秀摄影师。

　　2000年，“地球奖”。

　　2001年，“保护母亲河”奖。

　　2001年，摄影作品《滇金丝猴》获得“BG野生动物摄影师年赛”(Wildlife Photographer of the Year)“濒危物种大奖(Gerald Durrell award for endangered wildlife)。

　　2002年，纪录片《追寻滇金丝猴》获得了英国 “自然银幕电影节”(Wildscreen Festival)“TVE奖”。奚志农是首位在上述两项国际重要影会中获奖的中国摄影师。

　　2004年，中国摄影传媒大奖年度摄影人物。

　　2007年新加坡亚洲野生动物与环境电影节马来熊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