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痛。许多生命突然进入黑色空间。”这是网友老鱼在天涯博客一篇日记的第一句话。和许多人一样,他在地震当天并不及追忆那些恐惧的时刻,只能够在时隔一天之后,或者更久,让自己麻木的神经感到阵阵的痛楚时,才依稀在脑海中再次浮现悲痛的画面。 在平静中无法追忆彼时的苦痛,在苦痛中难以忍受追思的煎熬。于是,在那些令人窒息的夜晚,人们将内心的阵痛轻轻地记录成与命运斗争的烙印—— 5月12日,我们在震痛中呼喊;5月13日,我们在震痛中救援;5月19日,我们在震痛中默哀;5月29日,我们在震痛中重建;6月12日,我们在震痛中月祭……我们不可以沉湎于苦痛,但却不能够忘却那些苦痛。振作向前,让我们从铭记悲痛开始。地震渐远,逝者安息,生者无畏,坚强的生命在废墟上傲然挺立!
北川 一座碎了的城市 若不是这场浩劫,北川该是一座多么美丽的小城:群山环绕,满眼绿色,幽幽湔江缓缓地穿城而过。慢慢踱步,一小时便能走完小城的每一个角落,脚步从不慌乱急促…… 只可惜,这样的北川,只能永远存在于当地人含泪的讲述之中了。曾经带给这个小城以骄傲的山和水,变成了两万居民的梦魇——倾泻的巨石摧毁了大半建筑,吞噬了所有的欢声笑语,城市碎了,心也碎了。“地震发生时,我感觉人像皮球一样被弹了起来,很高,很高……上上下下跳了好几次。房子也是上下跳。开始我想是不是原子弹爆炸了,后来一想应该不是,原子弹爆炸房子应该是斜着倒掉的。我意识到是地震了。”28岁的左林疆是云南大学行政管理专业硕士生,5月18日要参加北川的公务员考试。当天下午2时28分,左感觉房子在摇晃,正要午睡的她感觉不对劲,抱起被子就往外冲,她叫醒爸妈,一家三口不顾一切往外跑,浮尘弥漫,地在动、房在摆,不时听到很重的东西从高处跌落时发出的巨大响声。 打开门,北川县城烟雾弥漫飞石如雨,垮塌声、呼喊声不绝于耳,四面环山的北川就像平常做的饺子馅一样被包住了。短短五六分钟,城里的房子大部分变成废墟。“逃!逃!逃!”人们拼命地奔跑逃命,山体的滑坡导致浮尘遮天蔽日,虽是下午两点多,但能见度很低,人、汽车、三轮车、房屋纷纷被滚落的巨石砸中。 左林疆平时见到老鼠都害怕,但为了逃生,她跟父母一起拼命往外跑。经过近半小时的努力,他们终于来到了北川唯一的四星级酒店——北川大酒店。左林疆一家很幸运地活下来了,但身边的亲戚和许多其他北川的人却遭遇不幸。交警李林,为了抢救父母,孩子没了,妻子也没了;地税局的周平,用双手刨出被埋在小学教学楼里的10岁儿子后,还救出别家的两个孩子,而自己永远走了…… “你知道吗,140多名医务人员的县医院,还有数量不少的病患,最终只出来3个人……这个城市已支离破碎。”北川县委书记宋明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悲痛不已。其实,这所医院跟县城的很多建筑一样,被一座塌下的大山深埋,连同数千生命,永远消逝。
汶川 一个老人的生命放弃 “哀莫哀兮伤别离,她的放弃,成就了死神的执着。”在52岁的女医生杨云芬遇难的废墟前,人们轻轻地吟诵着为她写的墓志铭。只是,谁也不曾想到,这样的墓志铭竟会成为一个坚强老人生命最后的遗憾。 作为马尔康县卫生保健所的退休医生,杨云芬在地震前就和老伴一起搬到了汶川县映秀镇女儿的家里,一方面为了照顾外孙女雯欣,另一方面为了帮助女儿连蓉料理家务。当然,他们也希望和其他老人一样,在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然地度过自己的晚年生活。 奥运会是中国人在地震前最为关注的兴奋点,杨云芬老人也不例外。在地震发生的三天前,杨云芬在与侄子聊天时还说,圣火到都江堰,她很想摸摸火炬,哪怕只看看圣火的样子。[FS:PAGE] 不过,这样的梦想最终被埋在了废墟之中。5月12日,夹在映秀镇香樟坡与五台山之间的峡谷上,伴随着地震发出的巨大闷响声,杨云芬所住的那栋5层高的家属楼被轻而易举地撕开,一半垮塌,一半倾斜欲坠。杨云芬和家人很快被压在碎石之下。瞬间,老伴连富林去了;女儿连蓉,映秀小学的老师,为了救13个孩子也遇难了。 掀开一堆堆的瓦砾,躲过一劫的侄儿万红钻到离杨云芬只有一米远的地方,他至今清楚地记得姨妈被压的样子:髋部以下不能活动,下肢还在流血。不过,头、肩、上肢尚活动自如。“姨妈,你别着急,我们一定会救你出来的!”万红说。“嗯!我一定坚持下去。” 忍着无比的疼痛,折磨着杨云芬的毅力。在接连几天的救援失败后,在救援者的生命受到不断威胁时,杨云芬开始不住地流泪,她做出了放弃的决定。 15日上午9时40分,被巨大疼痛折磨得精疲力竭的杨云芬突然对女医生说,“你们别管我了,这里危险,放弃我吧,你们去救别人!”话音刚落,她用右手紧握的一块尖长的玻璃片,朝自己左手腕部用劲一划,血从腕部流淌出来。女医生见状拼命伸手要抓住杨的手,但总是够不着。紧接着,杨云芬又划开了右手腕的静脉。 趴在一旁的女医生嚎啕大哭。泪眼中,她又眼睁睁地看着杨云芬吃力地吞下了自己的金戒指。一次余震袭来。慢慢地,杨云芬低下了头。废墟外,在场的所有人都失声痛哭…… 痛哭的声音不断地蔓延,在映秀镇的废墟之下,杨云芬也许并不知道,和她一起在废墟中消逝的人还在不断增加,可怕的数字令世界揪心。 都江堰 一个终生伤痛的起点 伤痛从映秀开始爆发,像不断喷涌的瘟疫向东北方向猛窜,蔓延至40公里外的都江堰,直达彭州、什邡、绵竹、北川、青川…… 5月12日,剧烈震动之后的都江堰,22岁的李超太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将从此承受谁也无法承受的悲痛,因为他在此刻,同时失去了15名亲戚;更难以承受的是,他始终认为,15名亲戚是因为来探望生病的他而遭遇不幸的。 当天,李超太因车祸住进都江堰中医院,舅舅和姑姑们听说后,纷纷到医院探望,一共来了15个亲戚。下午,李超太被安顿在新住院大楼。14点10分,医院通知交钱,亲戚们就一起来到医院老楼排队交钱。14点28分,大楼突然摇晃不已,瞬间坍塌,15人被埋在废墟里,无一生还。 得知消息,李超太近乎崩溃。他非常愧疚,反复和妻子唠叨:“如果他们不是那天来医院,就不会死,如果他们不去交钱,也不会死。” 映秀 把生命搏击到最后一刻 一般人在没吃、没喝的情况下坚持存活72小时,基本达到了生理极限。然而,在经过漫长的72小时黄金救援时间后,在大量的废墟下面,仍旧有顽强的生命在与命运搏斗。映秀湾水电总厂职工马元江,坚持了179小时! 地震发生时,31岁的马元江正在单位二楼办公室开会。179小时是马元江被掩埋的时间。事实上,从5月12日午饭吃了一碗鸡蛋面算起,马元江已是181个小时没吃、没喝了。“我不知道自己被埋了多长时间,但我知道会有人救我。我就想在外面的妻子和4岁半的女儿。我告诉自己,一定不要昏睡过去,一定要活下去。”马元江说:“我发现同事虞锦华被埋在附近,我们就一起相互鼓励。”“经历磨难后,人活着比什么都好。”马元江的左前臂被压坏了,当时只有左脚能动,但他不断自我安慰。废墟里面除了浑浊的空气和黑暗外,什么都没有,“但我努力让自己喜欢这个地方,避免出现绝望情绪。”他说。 凭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坚强的意志和超常的自我心理调节能力,马元江坚持到了获救。5月20日凌晨,当马元江被救出后,左前臂坏死,身体右侧多处软组织损伤,身体机能已到极限。10天救治,他才脱离生命危险。“在生命的旗帜下,任何的悲苦都是短暂的。活着,就有希望,只有活下去,就有幸福。”这是一名幸存者的获救感言。正是在这样坚强信念中,一出出生命奇迹不断被演绎:被埋100小时,幸存者刘德云获救;被埋106小时,一幸存者在红白镇红白中学废墟获救;被埋124小时,幸存者卞刚芬获救;被埋216小时,妇女崔昌会获救,靠一个梨、几把野草、泥地里的蚯蚓、自己的尿液存活……[FS:PAGE] 彭州 悲喜两重天的婚纱摄影 映秀朝东北方向到北川一线,即是龙门山断裂地带。过去,这里对于摄制婚纱照的年轻情侣来说,如同一个美丽的天堂。然而,当地震的到来,天堂瞬间变成地狱。 成都摄影师阿攀在地震过去10多天后,仍旧对那个恐怖的拍摄时刻心有余悸。因为发生地震时,他和工作室的员工连同新郎阿峰、新娘小顾正在彭州银厂沟小龙潭山庄外拍摄。 新娘小顾和新郎阿峰都是广州高级白领,小顾迷上了网上一套山水婚纱作品,说服新郎,花掉近两万元,兴冲冲奔向银厂沟。抵达银厂沟后,小顾兴冲冲地化妆,恨不得马上穿上婚纱。 此时,“地面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四面大山“轰隆隆地往下垮”,小顾被重重摔在地上。 倒下去时,“我亲眼见到对面的山垮下来,新娘子和她美丽的白色婚纱一眨眼就埋进了黄土。”一切来得太突然,收拾行李时,小顾看看婚纱,心酸得流泪,但能幸存下来就是最大的幸福——半小时后,阿攀拍下了第一张合影,在被自然肆虐过的荒凉背景下,4个人笑靥如花。 地震后第一夜,所有人都坐在山庄外的棚子里,不想说话、吃不下饭、不敢睡觉。第二天中午,在吃过山庄老板煮的稀饭后,几个人开始在当地村民的带领下,往山外走去。一路上飞石不断,阿峰因为踩进了乱石堆而受伤。“老公,我们一定要活着一起出去。”一路上,小顾不断地为阿峰鼓劲,最终,他们安全了。 不过,金堂某影楼老板吴永忠和一对新人却并没有那么走运。在地震时刻,吴永忠正好带领影楼的3名员工和新人杨益言、肖琳到小龙潭拍婚纱。地震后,吴永忠和他们失去联系。最后,一组婚纱摄影队告诉吴永忠的老婆:“亲眼见到这6个人被埋进垮塌的山体中。” 青川 汽车大石头砸来 地震的魔爪在延伸,青川遭遇了灭顶之灾。 田光清,这位到青川县出差的保险公司员工成为“地震后走出青川第一人”,为救援争取到了更多时间。 12日下午,正开会的田光清看见天花板砸了下来,他与同事跑出公司大楼还未站稳,眼前一排房屋倒塌,10秒钟后,汽车般大小的石头雨点般地滚下来,砸向人群和房屋,水管喷出几米高水柱。“我在飞石中穿行,在恐惧中夺路狂奔。” 田光清身边,二三百名逃生者哭天喊地。再次地震,跑出来的人应声倒地。田光清马上往家打电话,不通。“我一个人,能救几个?”田光清决定出城报信。12日15时30分,田光清上路。同时,青川县派出2个人,骑摩托车出城求援。46岁的田光清曾当过工程兵,参加过老山对越自卫反击战。刚上公路,一堆山石轰然滚落,石块崩出10多米,在他身旁掠过。而与他同时出发的摩托车被山石阻隔。田光清回忆,他走的那段路,光山石塌方堵路就有近200处,每到一处,他都拍下照片。作为勘察定损员,相机不离身。 行走约1小时,公路被石堆完全阻断,田光清选择爬山绕行。翻过山头时,他已经喘不过气来。22时30分,步行70公里后,田光清听见了警笛声,3辆车开到了他眼前。“青川什么情况,多少人伤亡?”王振会问田光清。王振会,广元市委宣传部长。广元市委、市政府多位官员表示,田光清为加派力量救援争取了时间。 13日凌晨1时,田光清被送回家时,妻儿已认不出满身灰尘的“土人”,当3人紧紧相拥时,田光清瘫倒在地。 什邡 艰苦的逃难时光 “还好,我还活着!现在能坐在这里发博文,实属不易……”在地震之后的5月16日清晨,什邡新浪网友起床后,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在博客写下《总会有不幸的劫后余生——记5·12地震》第一句话。 这样的地震对她这样的中学生来说,的确恍如一场梦。但对于绵竹响水沟磷矿的几百名矿工来讲,更像在写一部劫后余生的逃离史。新浪网友“真情边缘”在博客中回忆,他的远房表哥和他的两个儿子在响水沟磷矿当绳道工。 12日下午,表哥正在牵引绳子,突然山剧烈地摇晃起来。表哥意识到是地震。他们利用绳子在剧烈地摇晃中艰难地躲到一块大岩石后,死死抓住岩石。“碗口大的树一秒钟消失。山地裂口,大的有好几寸宽。我们头上、左右两边不停地滚下来大大小小的石头。有些矿友失手滚下山脚;有些被岩石击中,掉下山脚;还有些像我们一样抓住岩石发抖。要是再摇一会儿,我们抓的那块岩石也会掉下去。大概一分钟左右地震停止了。当时真的被吓傻了,全身都无力。我们爬到河坎上。河里已经被垮下来的石头填满了。还好有这条河拦住了上面绝大部分飞石;还好有这个大岩石,我们才幸免于难。”表哥和他的两个儿子迅速跑到一个较小的、相对安全的洞穴处。当他们集中了大概10余人后,经过讨论准备下山回矿部,但强烈的余震让他们放弃了这个想法。[FS:PAGE] 13日凌晨,山上根基不稳的石头基本都被摇了下来,他们决定回矿部去。大家有了经验:要是余震来了,马上就躲到大石头、大树后趴下。回去的路要经过一条河,但是河早被石头封住了,变成了小湖泊。以前的绳桥不见了,10个人相互帮助全游了过去。 到了矿部,矿部领导决定带着约110名幸存者翻出大山。大家的口袋全都装上了生米。幸存者们靠吃生大米、吃鱼腥草、草根等维系生存。从14日一直坚持走到了16日下午,才终于走到什邡红白镇,总算逃出了人间地狱。 绵竹 彻底绝望的30分钟 在大地震中,我们从未有过那种绝望和恐惧,当从绝望中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居然活着时,我们对自己说:“太幸运啦!我太幸运啦!”然而,仍有数万不幸者甚至来不及感受那种绝望和恐惧,便永远被灾难吞噬了生命。 5月12日14时28分,刘志前正在东方汽轮机厂行政楼12层开会。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后,他发现双脚不听使唤地猛烈颤抖,大楼开始猛烈摇晃,窗户纷纷崩裂,巨大的水泥板开始倾斜。“地震了,快跑!”刘志前大喊一声,随即往楼下一路狂奔。在他耳旁,接连传来震天撼地的巨响。一分多钟以后,刘志前终于跑出摇晃的大楼,广场上聚集了大量与他一样惊慌失措的同事们。 此时,昔日花园般的东汽厂区,烟尘四起,轰鸣阵阵。“一栋栋楼房开始倒塌,天空被浓浓的烟尘完全笼罩,已经看不清太阳,没有风,只有大地在颤抖,天空在轰鸣。整个感觉,犹如末日来临。”5月19日,东汽宣传部副部长刘志前向记者讲述时,一周前的恐怖场景仍历历在目。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掏出手机打电话。然而,所有电话都打不通。惊魂未定的人们一边在厂区的大路上来回奔走,一边声嘶力竭地呼叫家人、同事的名字。幸运者紧紧拥抱,而更多的人,在连续多次的呼喊没有回音之后,开始绝望。“那是真正令人彻底绝望的30分钟,极度的惊恐!极度的孤立!极度的无助!”刘志前说,他们火速派人向东汽所在的汉旺镇政府和德阳市政府求援,集合幸存员工搜救厂区内被埋的人。然而,当报信人赶到镇政府时,惊恐地发现,镇政府大楼已完全倒塌,镇长不幸遇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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