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大家.我的摄影大家

直击汶川记者手记:除了流泪还有许多事要做

2008-7-7 09:58| 发布者:| 查看:667| 评论:0|来自:人民摄影网

5·12汶川地震发生时,我刚休完产假。看到新闻的那一刻,我的内心有一个特别强烈的声音:这么大的灾难,作为摄影记者必须要到现场去。
  第一时间向报社请战,领导考虑我尚在哺乳期,身体未完全恢复。况且一个女同志在战场般的前线生活很不方便,没有同意。但我一再坚持,在得到批准后,用半个小时向家人交待了孩子们的事,就背起摄影包,搭乘地震后第一班开通的北京到成都的飞机,于5月13日赶到灾区,在前线采访了十天,拍摄了一万多张照片。 
  这次采访的确十分艰苦,危险性大,一天遭遇几十次余震,山体滑坡和泥石流阻断道路,许多地方需要徒步走进去。路上随时可能再次出现险情,断水、断电、断通讯信号,没水没食物,甚至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在我看来,经历这些苦和险,对于一名记者都不算什么,只有那些难忘的人和事让我久久不能忘怀。

一个父亲的故事
  到达四川后,我第一站就赶到都江堰新建小学拍摄,那里的教学楼全部倒塌,救援队伍在争分夺秒地工作。其中一个着便衣的中年男人一直在埋头干活,起初我以为他是学校的工作人员。
  下午挖到一个穿红T恤的小男孩,小男孩和另一个同学在一起,弓着身子依然保持着逃生的姿势,但已经没有了呼吸。这名男子喃喃地念着“是他”,并掏出手机拍照。我以为他是为学校留资料。直到救援人员要将孩子从废墟中清理出来时,他才低声说:“拜托大家小心一点,我在这儿干了两天两夜,拜托大家了——这是我的儿子。”我的神经骤然紧张起来,原来他没日没夜地忙碌,就是抱着能救出儿子的一线希望,但得到的还是最坏的结果。那位父亲曾试图想把儿子弓着的身体放平,让他能平躺下来,但没有成功。男子默默地从兜里拿出一根小绳,将裹着儿子的棉被两端认真系好,小心地好像怕把他吵醒。最后他坚持要自己抱儿子上车,就在他抱起儿子走向汽车的那一刻,这个中年汉子突然仰起头,用尽力气大吼了一声:“儿子,爸爸最后再抱你一回。”同时泪如雨下。我的眼泪也一下子涌了出来,心如刀绞般痛。虽然我在本能地按着快门,询问着他的名字和死去儿子的情况,但最后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当时唯一想做的就是——放下相机,尽情流泪。
  在十多年的采访经历中,这是我第一次在新闻现场产生放下相机的念头。以往我总觉得能通过镜头来安慰被拍摄者,哪怕是带给他们一点点希望;我可以借助媒体的力量来帮助那些身处弱势的人,从而努力改善一些状况,这是我的职业责任,也是我热爱这个职业重要的原因之一。但是在那一刻,穷尽所有的摄影语言、摄影技巧,我都无法完全讲述出灾难带给人们的悲苦,更无法安慰这个伤透心的父亲。

一百张孩子的面孔
  在前线,面对一个个生命奇迹和更多不幸遇难的人们,尤其是那些死去的孩子和悲痛欲绝的父母,对于刚刚做了母亲了解生命不易的我来说,心的深处仿佛割出来一道流血的伤口,感觉到无法承受的疼痛,我对苦难和人性、生命和死亡都有了新的认识。
  这是我流泪最多的一次采访,但我不得不努力告诉自己,除了流泪还有许多事情必须要去做,这是一个记者的使命。我始终被一种力量推动着,不断拍摄,顾不上吃饭睡觉,总是觉得时间不够用,在灾区10天里拍了一万多张照片。其中,我拍了一百多个灾区孩子的肖像,拍摄时放弃了原来很熟练的摄影技巧,仅作直接的纪录。一百多个孩子每个人都真实地展现在我的镜头面前。回来后当我再次观看这些图片时,总会被一个又一个面孔打动,他们已经留在我的灵魂深处了。
  12岁的孩子马聪,在倒塌的废墟中被埋了72个小时后得救,他的左腿因为坏死不得不截肢。他曾抱着头哭着说:“我的腿,我的腿呢?我一直以为自己还有腿……”马聪在医院期间始终没有父母陪伴,他的父亲在地震中失踪,母亲还留在山上,妹妹也遇难了。虽然夜里病友们常听到他捂着被子小声哭泣,但是白天,他总是努力向所有人露出笑容。当我提出给他拍一张照片时,这个12岁刚刚截肢又失去亲人的孩子突如其来地高高举起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我实在不忍心拍他的残肢,只拍了他的笑容和那个手势,拍摄时我充满感动,我很想对他说——你是个最勇敢的孩子。[FS:PAGE]

废墟上的晚饭
  汶川县映秀镇是此次地震的中心,那里因山体滑坡,道路中断,与外界失去联系,成为一座孤城。我和几名记者沿着山里的小道走进去时,看到山路崎岖险要,一边是随时滑坡的高山,一边是陡峭的山崖,湍急的岷江。路越走越窄,而且路面泥泞,每前进一步都很困难。路上遇到逃出来的人,说里面情况很糟,所有的房子都塌了,大多数人都遇难了。
  我一边走一边拍摄记录,感到身上的摄影包越来越沉重,肩膀磨出了血。一次,当我正从滑落的乱石堆上爬过去时,又发生了滑坡,一块大石头就从我的身边滚过去。三个多小时后,终于到达映秀镇,面对房屋几乎全部倒塌的废墟,没有时间休整,我们立刻投入采访。
  一直拍摄到晚上八点钟,天快黑时,我发现在废墟中几个帐篷前,人们点起了一堆篝火,上面支着一个很大的锅,在煮什么东西。一位忙碌着煮饭的女同志含笑说:“这可是一个大家庭的饭呢。”他们的亲人大都在地震中遇难了,于是大家凑在一起,组成了临时家庭,这也是他们地震后三天里吃的第一顿热饭。他们邀请我这个一天滴水未进又累又饿的外乡人加入,并连连说:记者远道而来,辛苦了。好像最需要安慰的不是他们而是我。有人又不知从哪儿挖出来一点土酒。在那儿,我喝了一天中唯一的一碗汤,也喝了一口他们递过来的酒。望着篝火映衬着的每一张脸,我觉得那是一幅温暖又宁静的画面,从心底里产生了一种由衷的敬意——中国的老百姓真好,也真棒。在家破人亡的巨大悲痛面前,他们依然保持着活着的尊严,在忍耐和厚道中蕴藏着一种巨大的坚韧的力量,这力量爆发出来的是人性之美。
  在灾区的几天里,我一直在思考:面对如此大的灾难,我的镜头应该表现什么?拍摄了《废墟上的晚饭》这张照片后,我明白了最应该关注的是灾难当中人与人之间自然流露的真情,这是一种大情感,一种大爱,也是真正震撼我的地方。

北川的全国哀悼日
  5月19日,全国哀悼日。北川县城举行了一场特别的哀悼仪式,武警某部队在他们夜以继日展开抢救的废墟山上向死难者默哀。由于北川县城的房子几乎全部倒塌,这座位于老城区的废墟有七八层楼高,上万人被埋在下面,浓烈的尸体腐臭味弥漫在空气中。我往口罩上滴了几滴风油精,就在烈日炎炎的中午向废墟山上爬去,这也是我连续两天爬这座“高山”了。就在前一天,当我深一脚浅一脚忙着拍摄救援队伍清理现场时,一不小心头重重地撞在凸起的水泥柱上,两眼金星乱冒,到这一天还有些心有余悸。站在摇摇欲坠的楼板上,腿不由自主地打抖,胳膊也疼得抬不起来,有时只能跪着拍摄才能稳定住相机。连续的昼夜奔波,让我感到随着体能的消耗,身体已处在极限状态。
  爬到废墟顶上时,同行的中国青年报摄影记者贺延光老师出现了虚脱状况,此前他和年轻人一样始终冲在一线采访,大家纷纷解囊拿出珍贵的水和解暑药,简单的慰问寄托着关心和敬意,每个人心里都明白,到了这个时候忍耐和坚持是至关重要的。
  下午2点28分,在满是倒塌废墟的大场景中,一根简易的旗杆竖立在画面中心,降至一半处的国旗迎风飘扬,在刺目的阳光下反射出血一般的颜色,国旗四周是暂时放下手中救援工具的五百多名战士,每个人都神情肃穆,面朝国旗脱帽向遇难者默哀。远处骤然传来消防车的喇叭声,声音凄厉,响彻寂静而悲凉的山谷。三分钟后,仪式结束,完成了拍摄后的我站在角落里低下头,默默地进行我的哀悼,内心涌出好多祈祷。后来知道那一刻,在北京天安门、在成都天府广场、在许多许多校园……千千万万的人高喊着同一个声音“中国加油!”喊到撕心裂肺,喊到泪流满面。是的,我们加油吧,地震可以骤然夺走我们许多同胞的生命,留下痛彻心扉的苦难,却无法夺走我们的精神,这是一种无所畏惧的力量,支持着每一个人,也支撑着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我们不会被灾难打倒。[FS:PAGE]

  在抗灾前线采访的那些日子里,我特别想念我那两个出生只有4个月的宝贝,只要在手机有信号的地方,我都会往家里打电话,他们的哭声在我听起来也像唱歌一样悦耳。那一刻,感觉平日里普普通通的安宁生活是那样的珍贵。回到北京,一切仿佛回到原来的秩序中,我却心生许多不安,每每看到来自灾区新的影像和消息,内心依然会激动,眼睛依然会湿润,我总在自问:痛苦会结束吗?新生活能够开始吗?我很想再为灾区做些什么,我在努力寻找能够做的任何事情。


路过

雷人

握手

鲜花

鸡蛋
收藏 分享 邀请

图文热点

热门推荐

手机版|小黑屋|摄影大家 ( 粤ICP备2021111574号 )

GMT+8, 2025-6-18 11:46 , Processed in 0.068344 second(s), 37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4

Copyright © 2001-2020, Tencent Cloud.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