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知道额济纳是前年在一位朋友所拍的照片中,不仅画面中的额济纳使人感到新奇,就连名字也觉得十分的遥远,就好象是地球的两端或另一面似的。回到家里俯在地图上按朋友所指的方向找了许久,终于在共和国的西北端,在那只高昂的雄鸡后背上找到了这个名字“内蒙古自治区额济纳旗”。
“旗”在内蒙古的行政编制中相当于县,不过你别小看这个“县”,额济纳东西长480公里,南北宽330公里,总面积11.46万平方公里,相当于三个台湾省。额济纳古称“居延”,西汉初年为匈奴牧地,汉武帝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霍去病收复河西,居延归属汉朝政权管辖,成为中原政权的边关要塞之一。此后千百年额济纳不断被西凉、吐蕃、契丹、西夏等占据,元朝时期居延作为中原通往西域和漠北的交通枢纽,其政治、经济、文化获得大发展,成为丝绸之路上的一颗明珠。十八世纪中叶,早年因部族内乱和牧地空间不足而向西迁移,游牧于伏尔加流域的蒙古族土尔扈特部,因不堪沙俄势力的压迫,举行了武装起义,毅然东归,演绎了民族迁移史上一段悲壮的诗篇。土尔扈特人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离开伏尔加河的十七万之众,而抵达故土的则不足一半。乾隆三十六年九月,乾隆皇帝在承德木兰围场召见土尔扈特部首领,对部族大小首领均予封爵,并赐予封地,额济纳就是其主要封地之一。
“土尔扈特”可释为“守卫”、“放哨人”,数百年前他们负责守卫王宫,是当时蒙古王罕信任的卫戍部队。而现在的额济纳地处中蒙边境,边境线长达507公里,土尔扈特人又一次承担着共和国哨兵的重任。按现行地边境管理规定,大陆居民前往边境管理区需办理边境通行证,额济纳属此范围,自然也必须到户口所在地的公安机关办理边境通行证。当我来到公安局户政大厅办理前往额济纳的边境通行证时,办证的警官满脸狐疑的看了我一眼,嘴里嘀咕着“额济纳”,就好像我要去的地方不在共和国境内,而是撒哈拉大沙漠深处的原始村落似的。这也难怪,当人们的目光已从那黄褐色转向蔚蓝色时,这颗昔日丝绸之路上的明珠早已黯然失色了。
额济纳地处内蒙古西端,北接外蒙,西通新疆哈密,南端是甘肃省酒泉地区地金塔县。而我们驾车从四川前往额济纳,自然选择了经兰州过河西走廊从酒泉进入额济纳这条路线。从甘肃省酒泉市转向北,不多时便到了金塔县,这是甘肃省距额济纳最近的一个县,也是共和国航天科研中心之一,著名的酒泉卫星发射基地就设在此地。过了金塔县城渐渐地,路旁的植被开始稀疏,地表已显露出成片的戈壁和黄沙,空气也感觉到越来越干燥。在路过一个叫大庄子的小镇时,同行的甘肃朋友说:“我们必须在此地吃午饭,否则前面是300公里无人烟的沙漠和戈壁。‘大庄子’虽说是一个镇,其实只是路旁几间土砖房屋而已,好不容易在一家挂着厚厚门帘的小面馆吃了点面片又匆匆上了路。一出大庄子,眼前已是一望无边的戈壁,只有柏油路像一条黑色的带子在黄褐色的大地和蓝天之间蜿蜒伸展。从甘肃金塔至额济纳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过去的老土路,约300公里;另一条是经过酒泉卫星发射基地的新柏油路,路程比老路短几十公里。那我们当然选择新路罗,谁愿意去那沙尘漫天的土路上颠簸呢?可刚走了没多久,从前方传来消息称,今天发射卫星,道路已全面戒严了,不知什么时候能通行,要不想在荒凉的戈壁滩上过夜,只有掉头走老路了。老路是过去甘肃省通往额济纳最便利的一条通道,现在已很少有车通行,再加上新路开通后就很少养护但路面却不怎么颠簸,原来戈壁的风沙太大早将路面凹凸不平处填平了,只是由于沙尘太大前后车需相距1公里以上。由于额济纳地处欧亚大陆腹地,远离海洋又受高山阻隔,气候干旱少雨,境内多戈壁、沙漠和浅丘,只有少量的绿洲和湖沼,戈壁占全境面积的58%,而此时我们穿越的戈壁就属于中国第三大沙漠“巴丹吉林大沙漠”的一部份。茫茫戈壁一望无边,前方远远的一道山峦在这黄沙和兰天间筑起了一道暗灰色的分界线,四周寂静地没有一点生命的痕迹,使人感觉好象到了荒凉的月球一般,只有车轮掀起的滚滚烟尘才给这荒芜的大地带来一丝活力。好不容易赶到前方那道山峦前,只见公路转了几个弯转眼间便到了山巅,眼前又是一片黄沙,远处又是一道灰色的山峦……。如此几个回复,在大漠落日的余辉中我们终于赶到了额济纳边防检查站。虽然四周仍是一片荒凉,但边检站这幢小小的土屋一下给人一种生气和一丝温馨。值勤的武警战士检查了我们的证件后,抬起公路上的横杆,然后立正敬礼请我们通行。看着年青的武警战士那被戈壁烈日风沙吹塑的面庞,我不禁问自已,如果让我长年在这里能坚持下去吗?
[FS:PAGE]达来呼布镇是额济纳旗政府所在地,也是额济纳最繁华的地方,可能是风沙太大的原因,镇内的房屋大都很低矮,很少有超过三层楼的,所以显得街道也较宽敞。这里虽地处蒙古族聚居区,但街上行人几乎没有穿蒙古服装的,清一色的汉装,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因额济纳拥有世界仅存的大三胡杨林之一的额济纳绿洲,每到金秋胡杨林一片金黄,额济纳绿洲好似一片片金色的海洋,令人目不暇接,心旷神怡。所以金秋时节常有许多外地人来此浏览、摄影,当地政府近年来更是利用这宝贵的自然资源举办“金秋胡杨节”,以期扩大影响并通过旅游来推动当地经济的发展。所以每到秋季这里外来人剧增,平时行人稀少的街道也顿时热闹了许多。
额济纳最引人注目的是此地的胡杨林,胡杨为地球上最古老的一种杨树,它存在的时间已有六千万年之久,它也是杨柳科属中唯一能在戈壁沙漠中扎根的树种,目前仅遗存于从北非沿古地中海至内蒙古西部的局部地区。胡杨可忍受沙漠中干旱多变的恶劣气候,对盐碱忍耐力极强,其根可深入地下十几米深的地层吸取地下水分,根的伸展面可达五十多米。胡杨在戈壁上常常成片生长,走进浓郁的胡杨林,仿佛进入神话般的仙境,茂密的胡杨千奇百怪神态万般,成年胡杨枝干苍劲,或粗壮梃拨,或似苍龙腾越,虬蟠狂舞,令人叹为观止。幼小的胡杨则像少女妩眉,婀娜多姿,胡杨的树叶随树龄由狭变阔,进入老龄的胡杨树叶定型为椭圆形。更有甚者,在同一颗胡杨树冠的上下层次,还生长着几种不同形状的叶片,可谓奇妙绝伦。每到十月,在大漠的秋风中,胡杨叶由绿转黄,此时的胡杨林尤如戈壁大海上的金色潮汐,将贫瘠的戈壁大漠妆扮得富丽堂皇。在大西北,每每谈起胡杨人们总是由衷的赞美,惊叹胡杨的生命力和意志力,说它能活一千年不死,死了一千年不倒,倒了一千年不朽。其实这只是人们对胡杨的一种诗化的赞美,任何生命的存在都必须依存一定的条件,胡杨虽可称沙漠中的植物王者,但离开了水仍无法生存。额济纳绿洲的胡杨林为目前世界上仅存的三大胡杨林之一,主要分布在额济纳河沿崖一带。但由于历年来河水锐减,再加上人为破坏,近二、三十年来面积已减少了近一半。因此保护胡杨林又成了当地政府的一项重要工作。在额济纳街头我们看到街边竖立着许多灯箱广告,灯箱内镶嵌着胡杨金秋的图片,上书“保护胡杨林,维护人类生存空间”等公益广告语。在达来呼布镇附近的胡杨林周围均围着半人高的铁丝网,开始不知为何,问当地人,才知是为保护胡杨林,防止牲畜入内而采取的措施。可见对胡杨林的保护已成了当地人的一种共识。
在额济纳使我们感兴趣的不只是那金黄色的胡杨林,更吸引人的是额济纳的“怪树林”。怪树林位于达来呼布镇东南20公里处,沿一条戈壁中的松软土路,再涉水走过额济纳唯一的大河流“弱水”,不多时就来到了“怪树林”旁。所谓怪树林,其实是大片胡杨林枯死后留下的残骸。走进怪树林,只觉满目苍凉,一望无边的胡杨枯木都没有了树皮,惨白的枝干像尸骨似地在黄沙中横卧竖立,与刚路过不远的胡杨绿洲形成鲜明的对比。我们到达怪树林时正值下午,天空灰暗,不时有片片黑云飘来,挡住本来就暗淡的阳光,阵阵阴风吹过发出低沉的鸣叫,更使怪树林平添几分狰狞恐怖的气象,不禁让人胆颤心寒。走在怪树林松软的沙地上,只见枯木奇形怪状,有的像受伤的巨人匍匐在地,一只手臂还撑在大地上想挣扎着爬起来;有的像被砍掉了头颅和臂膀的士兵,仍挺立在沙丘上,旁边则散落着无数白骨似的残技断干。也有的枯木似技头散发仰天长啸的怨妇;也有的像各种动物 用那无助的目光凝视着它们早已荡然无存的家园;但更多的则是将光秃秃僵硬的手臂伸向天空,像在呼唤着什么,呐喊着什么。一个枯枝上的鸟窝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这是在整个怪树林中唯一感觉到有生命的痕迹。对于鸟儿来说,这是它最后的家园,那么人类最后的家园会是什么样呢?突然一阵狂风吹来,顿时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全然不知东南西北在何方。要想这时走出怪树林已不太可能了,只好蹲在地上,背向风头,让这肆虐的沙尘暴无情地抽剥着我们那无助的身躯。还算好,此风只刮了半小时就停了。后来听当地人讲,现在是十月算是没风的季节,要是3、4月的话,那沙尘暴非把人刮走不可。在怪树林的旁边有两顶蒙古包,主人是一位蒙古大嫂,大嫂有一个女儿叫查娜,14岁了,正上初中二年级,另外还有一个小儿子,约10岁左右。查娜告诉我们,她们家平时在别外放牧,家里有二十多头骆驼和一百多只羊,秋天到这怪树林旁搭上蒙古包接待一下前来旅游的人,多少也能挣点钱。在蒙古包里休息的时侯,我们问大嫂,过去这里的环境也是这样吗?大嫂说,过去可不是这样,她摸着小儿子说,我像他这么大时,这里到处是草地,那像现在到处都是沙。的确,额济纳的过去曾经是蒙古人的天堂,据当地史料记载,远古的额济纳森林密布,河流纵横。就在三百多年以前,这里还是绿洲遍布,胡杨茂密。因胡杨林太密,以致大型牲畜如骆驼、马等无法入林觅食,土尔扈特人便放火焚烧森林,以便放牧。然而眼前的额济纳却是这样地苍凉,以至前几年联合国有关组织在额济纳境内的马鞍山地区慎重考察后,作出令人心寒,但又是合乎实际的结论,这是属于世界上人类无法生存的生命禁区之一。环境的变迁固然有地质变化等诸多客观因素,但人类千百年来无休止地向大自然索取和破坏,也造就了这个让人类难以下咽的苦果。过度的放牧、开垦使本来就贫瘠的土地迅速沙化,而水源的短缺更加据了这灾难性的后果。额济纳唯一的一条河流“弱水”发源于祁连山,经甘肃金塔县流入额济纳后得名“额济纳河”,此河在额济纳境内形成数道河网滋润着芸芸众生,最后注入嘎顺淖尔、苏泊淖尔和居延泽等内陆湖。此河可以说是额济纳的生命之河。但近年来上游不断筑起无数水库,致使河水流量逐年锐减,其河水下泄量已从建国初期的每年102亿立方米减为90年代的每年2亿立方米。记得刚到额济纳的那天,我们去油站加油,加油的一位四十来岁的大姐见我们的车牌是四川的,就问我们是不是来参加胡杨节的。她叹口气又说,可能再过几年连胡杨都快看不到了,因为缺水胡杨的叶一年不如一年,这上游的人也太恨了,把水都拦住了,我们都几十岁了没什么,可下一代人怎么活呀,我们这完了,北京也就保不住了。原来,近年来困扰北京的沙尘暴竟发源于这遥远的额济纳。在达来呼布镇有一座雕塑,是一匹向东作腾飞状的马,这是为纪念土尔扈特部东归祖国三百年而建的。可是在额济纳的日子里,我们没有看见马,原因是适应牧马的牧地几乎没有了。蒙古人号称马背上的民族,当年成吉思汗的铁蹄踏遍欧亚大陆,土尔扈特人跨骏马浴血奋战,终于东归故土。然而如今苍茫大地却没有了马的立锥之地,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FS:PAGE] 黑城遗址是额济纳又一著名景点,也是古丝绸之路上现存最完整的一座古城遗址。黑城位于达来呼布镇东南25公里处,离开怪树林继续沿一条沙土路即可到达。黑城始建于西汉时期,公元1038年西夏王朝在此设立“黑山威福军司”,公元1226年成吉思汗率兵攻破此城。公元1286年元朝扩建黑城并在此设“亦集乃路总管府”,统领山丹、西宁二州。明初,大将冯胜出军西路,黑城再次被攻破,但明破城后即放弃此地,黑城乃成废墟,在黄沙中沉睡了几百年。沧海桑田,黑城昔日辉煌已无从领略。但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曾在他的游记中记述了这座古城的繁荣景象。然而黑城真正的灾难是在二十世纪初,俄国人科兹洛夫率探险队来此大肆盗掘,所获文物用百峰骆驼才得以远走。消息传出,世界史学界为之震惊,此后许多西方人纷纷来此盗掘,并将无法带走的艺术精湛的建筑物进行了毁灭性的破坏。
黑城遗址座落在一片四周环沙的戈壁砑石上,一条干涸的河道从城南由西向东蜿蜒而去。据说当年攻城大军久攻不下,后发现此河为城中唯一的水源,于是在上游断其水,城中守军无水可饮,只好弃城突围,坚固的黑城顷刻之间城破人亡。现存的黑城遗址城墙完整,西南角仍屹立着三座完好的佛塔,城内的断壁残垣在经历了几百年的风沙侵蚀后仍历历在目,陶器碎片等遗物随处可见。登上城墙远望,连绵起伏的沙丘在夕阳下显现出金色的暖调,沙丘上一簇枯死的沙柳残枝与道道沙纹构成了一幅美妙的图案。这时太阳像一个火球在三座佛塔间慢慢沉下去了,血红的天空好像不断地向世人讲述着古城的兴衰和人世的沧桑。
额济纳之行快结束的时候,同行的一位朋友讲述了他前几天看到的一件事,一位蒙古大嫂蹲在一口即将废弃的钢管井旁欲哭无泪,欲鸣无声,因为她们全家包括牲畜赖以为生的这口井再也打不出水来了,他们只好搬迁。这时我想起了当今非常时髦的一条公益广告语:“当地球上只剩最后一滴水时,那将是人类自己的眼泪”。额济纳,它留给我们的不光是胡杨秋色的瑰丽和长河落日的雄浑,也不只是一段充满传奇的历史。这片神奇的土地留给我们更多的是忧虑和希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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