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到青藏高原旅行摄影,现在回想起来全都是一个个“缘”字符串连起来的;而且是善“缘”。在过去对青藏高原的了解只是个地理名词,没有旅行的信息,又是管制区域,路况与交通困难,食宿缺乏很不方便,气候条件恶劣,加上高山反应,一旦出状况或生病只能听天由命,非常不安全。自己从来没有主动想过或计划要去拍摄青藏高原这个大主题。 说到善“缘”是因为运气实在很好,主要的四条公路川藏、青藏、新藏、藏都去了,天气也帮大忙,才能拍到好照片。幸运的在断路、找汽油、车故障、高山缺氧的艰苦条件下,逢凶化吉,安然渡过。也幸运的在四川海螺沟骑马坠崖不死,平安归来。让这难得的青藏高原探秘冒险,成了一生中最丰富之旅,也让自己更认知惜福与感激。 一九八四年拍完了黄山的春、夏、秋、冬回到台北,在春之艺廊举办“黄山天下奇”设影展并且出版专辑。一件大事才告一段落。一九八五年至一九八六年替玉山国家拍摄玉山的自然景观,完成后平静的日子,让自己又觉得不平静,静极思动想是本性吧。游山玩水是人生乐事,想走一趟中国的名川 — 长江。一个人在大陆旅行很不方便,而且摄影器材很重,非有助手帮忙不可。想到在黄山拍照时有“缘”认识了一位上海青年黄澍峰,他是化工厂的人,喜欢旅游、拍照。他可以请长假陪我。一九八七年夏天,两人先飞到成都,准备去重庆坐船下长江。想在成都游览几天,不过人生地疏,不知何去何从?幸好我们在黄山时有“缘”认识了一位四川来的画家杨铭仪在黄山写生,留了地址、电话给我们。一下子就找到人,他非常帮忙,把我们介绍给四川省政协,请詹述权全陪,有“缘”他也喜欢摄影,而且当兵时去过西藏。由他安排吃、住、车子都没有问题,玩遍了成都附近的名胜古迹,还带我们去熊猫之乡 — 卧龙,拍熊猫,收获很多,还约定秋凉枫红的时候带我们去没听过的地方,人间仙境 — 九寨沟。离开成都坐车到乐山,再乘小船到宜宾,换乘中船到重庆,重庆上大船下长江,四夜五天才到上海。 回台北过了夏天,九月又飞去成都,与黄澍峰会合后,准备去九寨沟,不过要带路的詹述权却因出公差不能陪我们。人来了只好自己想办法,参加由成都到九寨沟的旅游团,都是当地人,收费很少,不过不管吃、住,只管交通。从理县、红原、松潘绕路北上三天才到九寨沟。(一九九九年六月再去九寨沟路已修好,当天就可到达)九寨沟的水色果然名不虚传,加上秋红点点真是人间仙境,世外桃源。只用几天的时间是拍不好的,只好弃团留下。没有车子靠走路拍遍沟内的著名景点,流连忘返,多住了十几天。回程时更辛苦,没车回成都,只好以重金请后来的旅游车让我们搭便车。因为全车客满,一个坐在下车的梯口,一个靠着引擎旁边委屈一下。更糟的在山区时天雨桥坏,睡在道班房一夜,饥寒无奈,苦乐不分。经南坪、平武、绵阳、德阳回到成都。全程虽然艰苦,但是收获很好,非常值得。九寨沟位处松潘高原的北部,而松潘高原却是青藏高原东北角的一部份,有“缘”就是这样不小心第一次踏进了青藏高原。 詹述权先生因为没有陪我们去九寨沟,感到非常抱歉,问我要不要去西藏,因为他曾经在西藏当兵,相当熟悉当地情况愿意陪我走一趟。而且政协副主席是藏人,西藏又属成都军区管辖,在成都或西藏都可以得到一切的协助。能去西藏对我来说是天大的福气,也是不敢奢求的机“缘”。因为当时要去西藏得有很多的手续,还要有很多的关系支持。一九八九年六月五日飞到香港准备转往成都,不幸正好赶上六四天安门事件,国内情势很乱,不敢进去,浪费了一张机票,在香港滞留进退两难,等了二个星期,成都说是没有问题,才再买机票飞进去。当时大家都不敢旅游,整个飞机上只有六位乘客,还有八位工作人员。到了成都感觉到气氛不太一样,相当紧张。跟黄澍峰会合后,安排进入西藏的手续、交通工具,准备走川藏公路到拉萨,一切就绪,却因西藏也有些动乱,路上有冷枪袭击过路的车辆,非常危险,安全没有保障,没人敢负责任,只好放弃。有“缘”而来却无法成行。命运有时真会捉弄人,不过说不定也是为了安全,老天故意安排的。 所幸“缘”未断,成都的摄影朋友蔡智勤知道我们西藏去不成,他自己有吉普车,主动要带我们走一段川藏公路去海螺沟看贡嘎山的冰川。没让我们绝望,真的是感激不尽。一车子满载摄影的朋友,用了二天的时间由成都西走,翻过二朗山到滤定,沿大渡河南下到磨西。第二天一早骑马上山,没骑过马的我一上马就很不舒服,而我骑的马也嫌我太重(约九十公斤),它也不舒服。才走一个多小时经河道旁的斜坡时,与对面下坡来的马相遇,马路宽不过一公尺,二马都不肯礼让。竟然仰首举前脚打起架来,实在太突然了,手上的缰绳没抓好,整个人就顺着马背仰天下滑,从马屁股摔落地。马仰人翻,天旋地转,眼镜及相机都飞掉了,斜坡下面是河道切割过的垂直悬崖,有二十公尺高。到处全是石头,下去一定是没命。只得张手张脚,缓和翻滚的速度,所幸捉住草推才停下来,前面还有二公尺,再翻一下,后果不堪设想,一定牺牲。惊吓而瘫痪,全身疼痛,出师不利,全部撤退回磨西。在民房的床上躺了一天。晚上来了一位年青的张医师,拿了一瓶药酒帮我擦伤,还问我有没有脑震荡?人是昏头昏脑的,一定有震荡,希望不要太严重就好。不过令我觉得很奇怪的是在这深山里,哪里找来的医生。问了才知道原来是村长第一次看到台湾来的客人就出了事,很紧张叫人到邻村全国第二大痲疯病院去请来的。睡了一天一夜全身更疼痛,还好只是皮肉筋骨受伤而已。令人感动的是怕我上不了山,动员村民,用二根大竹竿穿过竹椅,成了四人抬的大轿子,加上六个轿夫轮流把我抬到海螺沟最高的第三营区。虽然内心觉得愧疚不好意思,不过想想过去的皇帝、贵人也是如此。自己一生只有一次应该不算罪过。海螺沟的贡嘎山的一支冰川,有冰蚀奇观与雪山群峰,是新开发的景点,也是青藏高原的一部份。有“缘”而来,更希望“缘”“缘”不断,多开眼界,能再来这块地球上最高的秘境 — 青藏高原。 [FS:PAGE] 回到成都后觉得时间还有,底片也一大堆未拍,想起在九寨沟时有“缘”认识了一位青海来的摄影家刘励中先生,他是青海博物馆的研究员,喜欢摄影,曾经用六年的时间走遍西藏、青海,完成一本锯作“藏传佛教艺术”。当时他一个人来九寨沟拍照,正在树正寨前等车回去,我们也正要回树正寨的客栈休息。从他面前经过时,我发现他的相机背包,不知为何正好打开着,看到一部很特殊的全景一百四十度的摇头相机 — Widelux F7,而我也带着一架,惊了一下奇怪大陆的摄影家竟然有这种少见的器材。打了招呼,我们从相机谈起,一下就投“缘”。更奇怪的他不认识我,却知道我的名字,原来前些时候他去广州出差,在火车上有人翻阅摄影专辑,他借来看了一下,那本书竟然是我拍摄的黄山,所以他记得我的名字。“缘”上加“缘”,巧合或是天意,不可思议。留下他青海的住址,这时候正好用上了。西藏去不了,青海也可以先去。四川政协通知青海台办,我们从成都飞兰州,再转乘火车到西宁。台办请刘瑾、刘阳来陪我们,找到刘励中后一起到处去参观摄影,两次去青海湖鸟岛,当时入夏,蛋已孵出小鸟,特准进入鸟岛拍摄,不过被母鸟攻击了好几次。还好母鸟只以叫声和粪便轰炸而已。 在西宁塔尔寺看法会跳神,场面庄严热闹,藏人跪礼膜拜,谦诚坚定。当时天云奇景,塔尔寺上空彩云灿烂,持久不去,叹为观止。我想是众神都来了,信不信由你。在塔尔寺还遇到一位台湾来的朋友蔡文宗,他是牙医,一人来大陆自助旅行三个月,在大陆自助旅行,非常冒险、艰难,比苦行僧还苦,非常佩服。另外也发生了一小插曲,有一晚在乡下的招待所中,凌晨一点多,睡得正熟,突然门被打开来,冲进几个带着手枪的公安人员,恐怖吓人,他们以为我们是逃亡的民运人士,还好有台办的官员陪同,才知道是一场误会,否则可能要有牢狱之灾。 停了一年没去大陆,一九九一年夏天“缘”又来了,自助旅行家马中欣及蔡武毅、周绍宗找我一起去西藏,因为马中欣的亲戚马升喜在乌鲁木齐的车队服务,有吉普车可以带我们走一趟西藏。非常难得的机“缘”当然要去。从台北到香港转广州,第二天才直飞乌鲁木齐,五个多小时的飞行,沿途经过广东、广西、贵州、四川、青海、新疆,不同的地形地貌给大地绘出不一样的景色,层层的山峦,蜿蜒的江河,四川盆地农田密布,绿油油的青海草原,五颜六色的沙漠盆地,非常壮观,令人视野扩张,胸襟大开,期待着内心激动的壮举,也祈望一切顺利,平安。在乌鲁木齐做好自给自足的准备工作,二部四轮带动的吉普车,加装备用的汽油桶。一共七个人,本来计画走新藏公路,从后藏阿里地区,经过藏南到拉萨。因为车队没人走过,路况不明又危险,安全有问题,只好改走青藏公路。离开乌鲁木齐南下,人烟逐渐稀少,经过吐鲁蕃盆地、塔里木盆地、柴达木盆地,沿途大部份都是沙漠,非常干热,整天赶路。 到了青海的格尔木时,才知道进入西藏要办理通行证,手续不简单,我们又是台胞,没时间等只好大家趁检查哨未上班,溜了过关。一路上坡,经过昆仑山口、五道梁、沱沱河沿到海拔五千三百二十一公尺的唐古拉山口,这是青藏公路的最高点,高山反应很厉害,没带氧气装备,头痛、胸闷、气喘,甚至呕吐。 还好接着全是下坡,不过,这时候一位队友大意,在山口穿少了,着凉感冒,接着咳嗽发烧,吃药无效,身体因缺氧而失去抵抗力,才一天就开始肺部积水,如果不赶快治疗,很快就会丧命。吓得大家不敢停留休息,连夜赶路经过安多、那曲、当雄、羊八井直冲拉萨,直接送进解放军医院,这里医疗设备好,经验丰富。用高压舱加氧气,再打抗生素使病情稳定不再恶化,然后慢慢治疗一段时间才能康复。还好医院有很多年青的护士,非常亲切,我们也就放心。 [FS:PAGE] 先在拉萨住了几天,名胜古迹、著名寺庙都看了,队友的病未好,只得留下他在医院疗养。我们往西走到日喀则去,一路上高原景观气象万千,非常特殊。看了更多的喇嘛庙拍到难得一见的藏传佛教艺术,也接触到藏人与宗教密切的关系。为了要看世界的第三极,海拔最高珠穆朗玛峰到定日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赶路往绒布寺登山基地营。才出城上山不久就碰到关卡拦路,查通行证,这一下可惨了,我们根本不知道有管制,要经过日喀则的体育司批准才能进入。去办手续来回要三天,没有时间去办通行证,只好用软的向管理的藏人说情,请他放我们一马。讲了半天才问我们哪里来的?赶快说是台湾来的,以为他会可怜我们远道而来,起恻隐之心,听到台湾他竟然问我们台湾在哪里?他没有听过。这一下更惨了,我们住在台湾,而要回答台湾在哪里,想一想版本可能有很多而且复杂。还好学过地理,脑子立刻浮现中国地图,不知哪儿来的灵感,还是有 “缘”,我告诉这位藏人,台湾就在广东的旁边,我的祖先是广东人。他顿了一下,想了一下,很高兴的说广东他知道在哪里,既然台湾是在广东的旁边,那应该是自己人,高抬贵手,就是这样我们才能没有通行证进了山。走了几小时在山口的最高点,看到了白色雪山,高耸在前面,三角的山形很像看过的图片,兴奋得不得了,一下子长镜头拍山峰,一下子广角镜头拍喜马拉雅山脉,拍了数百张感到很值得。一生能拍到世界最高的珠穆朗玛峰是非常幸运的,因为山区云雾多,山头露脸的机会很少,无法多住几天来等,要是错过,血本无归,何年何日才能再来。一直拍到黄昏还舍不得下山。后来太阳西落斜照,山区温度转凉,山边的云层开始下降,仔细一看竟然另外一个白色雪山在云端上开始露头,而且比刚刚拍的山头高出很多。这一下才明白,拍错了,浪费不少底片,只好等云层再下降,山峰露出来的时候重拍。总算不虚此行拍到真正的而且是夕阳下美丽壮观粉红色的世界第三极。否则在不知情之下,拍错了山,将是一生的糗事,笑话千古。 回到拉萨赶快去看队友,他已经康复,几天不见变得白白胖胖的气色很好,不像我们晒得很黑被风吹得很干,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医院的护士们还舍不得队友出院,因为他一离开,就没有台湾故事了。在拉萨休息庆功了几天,送走车队的人,他们原路回乌鲁木齐,我们搭飞机到成都再飞回台北。 回来后一再看西藏拍的照片,魂牵梦萦,常常想念西藏之旅。看着青藏高原地图,前藏已经走过了,但是后藏的一大片土地,在脑子里还是空白。我们几个人在一起谈得越多,越有非去不可的冲动。 一九九三年夏天,蔡武毅、周绍宗、我,还有二位女生,方丽丽、吴梅香,一共五人决定走一趟新藏公路,去后藏的阿里地区探秘。飞到乌鲁木齐之后先让二部车子出发,这次非常认真,带了氧气大钢筒,每个人准备一个橡皮囊,有一条软嘴管,从大钢筒灌足氧气时像个大枕头,把嘴管折弯用夹子锁住就不漏气,用的时候放开夹子,轻轻挤压,氧气就慢慢释放出来,用扁了再去大钢筒装,这就是简陋却能救命的氧气设备。 二天后我们坐飞机从乌鲁木齐到喀什,因为沿途是沙漠地区,如果坐吉普车非常辛苦。到了喀什就看到二部车子在机场接我们。从喀什到叶城,做最后补给之后开始进入青藏高原。一路上坡,路况非常不好,在麻扎的路上,山坡陡峭,到处坍塌,都是烂泥,常常断路,幸好有推土机帮忙勉强前进,经过帕米尔高原的西缘,转入昆仑山脉南边的大红柳滩,甜水海进入界山大,所谓的大就是高原上的平原,这里海拔保持五千四百公尺上下。二天都在高海拔地区行车,车与人都有高山反应,车子变得无力,速度也慢下来,人开始头疼、晕眩、气喘、虚弱想睡觉。靠着吸氧气来提精神。尽量赶路,在深夜一点多时还找不到住宿的地方。看到一队卡车,司机都睡在余热的引擎下面。我们累得也想留在车上睡一晚,旁边有人做伴比较放心。不过司机告诉我们这里著名的“死人坑”曾经有一堆人睡在帐篷里,不知是人多缺氧还是天气变坏,全部睡死在这里。吓得我们只好大起精神赶路,实在是太辛苦了。一位队友气管发炎,呼吸困难,整个身体缺氧气,皮肤变成了紫灰色,非常恐怖,又想到很多人在高原丧生,越想心越寒,又不知所措,只能让他吃药,吸氧气。这位队友很有骨气,还交待万一不行,请用火化,因为他块头不小,一定运不回去,天葬没有资格。佩服他在危难中还看得开,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英雄气概。我们只有尽人事,赶路要紧,经多玛、日士才到狮泉河,这里是后藏最大的城镇,幸运有解放军医院,立即急救才把命捡回来。他勇敢的决定继续出发,带了一大堆药品还有祝福,进入阿里地区。来到扎达看到著名的托林寺,庙已残破不堪,不过可以看出当时的规模与宗教的鼎盛。 [FS:PAGE] 再去城外十四公里的古格王朝遗址,这里是阿里地区的地标与历史。黄昏时看着山丘上的古建筑群,背后宝蓝色的天空,苍穹无限,挂着小小的月亮,安宁却有气势,时空在此时重新交会,这种接触又延伸了生命的丰富。第二天,天未亮又赶去古格王朝遗址,等着第一道阳光照到这历史的遗迹,从黑暗中反射出它曾经拥有的光彩。岁月虽有前后,恭逢却无时辰。有“缘”来此地,还是抱着感激的心。 我们等着祖辈数代为古格王城看守的藏人旺堆来开城门带我们进去参观。当天除了我们台湾团之外还有德国团、比利时团和意大利团,不知道从何处冒出这么多不同的人,同时在此地等着做同样的事。古格王朝遗址保存有非常古老非常精彩的壁画,不过却不准摄影,除非中央批准。拼了命来到此地,可看不准拍,叫人心急,令人失望。还好诸神再次帮忙,奇迹又出现。旺堆手上拿着四十几只小锁匙,旺堆找了很久就是找不到对门的锁匙开门。一大堆人围着他,他心也急,为了不让大家失望竟然把整个锁头敲下来,就是说此门暂时不能锁了。等大家参观完毕,往前走,我一个人在队友的掩护下溜进去,用闪光灯快速的拍完。神知鬼觉旺堆却没有发现,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务,这种“缘”又是不可思议,还是衷心感谢。 多年的心愿,古格王朝遗迹的探秘完成后,下一个就是圣山 — 冈仁波齐。黄昏的时候到达大金的冈底斯宾馆,观察一下发现圣山前面有小山挡住视线,无法拍到全部,上小山得走三个镜头以上,请教当地藏人,告知要到不远的黄金溪顺溪往上就可看到整个圣山。第二天一大早摸黑到黄金溪的河床上等。天色渐亮,东边晴空,圣山的顶上有云,不是很密,知道机会来了,太阳一出来朝霞把天空染成了紫红色,然后变成金黄色,气温上升,忽然间蜂起云飞,在圣山 — 冈仁波齐的山顶、山腰、山前、山后,都有像是众神化成彩云在起舞弄姿,随着金色阳光不停的变化现形。内心激动、兴奋不已,虽然时间不长,却是终生难忘。相信天时、地利、人和的机“缘”巧合,也感谢山中诸神的参与。 在圣山 — 冈仁波齐看到很多朝圣的人,来此绕山巡礼。他们千里迢迢,以数月或数年的时间,有的用走路,有的以五体投地来绕山,都是怀着至高无上的诚心和终生的愿望,在最简单、最勉强的生活条件下,接受身心的极限与信念的考验。为生命中的认定、信仰勇往直前决不改变或放弃。绕山、巡礼虽然走的是很长的五十二公里,路程从大金开始,回到的还是出发原处。不同的是脚步的终点,却是心境的起点,绕山后的意态在升华与肯定中,让自信与自得能永久附着身体。在路上看到来神山朝圣的人,他们的脸上共同的都有纯净的目光,和喜悦的笑容。使我们明白这些延续传承,有信念肯完成的人,一生的路途将是平坦踏实,愉快自在。 朝圣绕山的人来自各方,人种不一,老少皆有,沿途行程极为艰苦。有的以死来完成心愿,有的在路上出生,生死交替,他们相信轮回,更期待来世。跟我们不一样,只有今生今世,不知何处来,也不知哪里去。一生怀着许多的未知、心中充满着莫名的无知。没有心愿,不用朝圣,更不知道“神山”究竟在哪里。只有今生今世的现代人,万一活得不如意,想改变,万一得意了又舍不得,来世却无门,挤压在这一生这一世,怨天尤人,理所当然。想想这些有信念,世世相传的朝圣人,他们的生命哲学似乎平衡多了。 我们住的地方是大金的冈底斯宾馆,也是唯一的旅馆,外国来的人都住这里。在此深远的地方,人烟很稀少,相对的在宾馆中人来人往算是相当热闹。黄昏的时候我们正在走廊上用压力锅煮饭,忽然听到有人以英文叫着“ Thank you ”“ Thank you ”..... 顺着叫声一看,是住隔壁的印度人,一个人在走廊边上,脱下鞋子,抱着腿,弯着腰,亲着自己的脚,不停的叫着“ Thank you ”“ Thank you”..... 自言自语,举止怪诞,令人讶异。原来是他刚刚绕山回来,欣喜若狂,一时想爆发他的高兴,想宣告他的成功,喜不自禁,用自己非常激动的心,来非常感谢自己的脚,带他走完了圣山,达成了终生期待的心愿。不管旁边陌生的人,忘形也忘我,相当动人,陪他高兴。回房间后也学印度人的举止,也希望能表达我的心意。无奈拉不起腿,弯不下腰,也亲不到脚,更叫不出声音。因为手脚太长,筋骨僵硬,没有学过印度瑜珈,所以无法一样的表现内心的感谢! [FS:PAGE] 从神山转到圣湖玛旁雍错,据说湖中圣水是上天的甘露,能清洗肌肤上的污垢,还可清除人们心灵上的烦恼。到圣湖时云象奇特神秘,湖水波光潾潾,水天兼容,自然一色,凝视圣湖良久,观想随起,虽然没有下水沐浴洁身,仍然顿时心清灵净,浑然忘我,羽化魂飘,亦神亦仙,天人合一,生命如此夫复何求! 离开圣湖往南走,绕过纳木那尼山,进入喜马拉雅山脉,无数高耸的雪峰,争相迎着深蓝的天空。仰望无尽的宇宙苍穹,纯白圣洁,一片祥和。我想这里一定是山神最多的地方吧!来到中印边境的山城普兰,是商旅及朝圣的重镇,有点异国的情调,难得的热闹与人气。大家都是有“缘”,在此匆匆相会。 晚上在餐厅里遇到普兰的县长,请教他去日喀则的路况,他说安全的路要绕一大圈,最快要五天,另一条路穿过无人区直接到日喀则只要一天半。但是要穿过五条没有桥的小河。万一下雨,河水高涨,非常危险。第二天正好有重要客人要来普兰,县长将派车去迎接。为了节省时间,我们决定跟随,在无人区有人带路,也是“缘”份。天未亮就匆匆上路,急急赶路,快到中午还没到渡河区就看到对面有车子来。原来客人已提早冲过来。惨了!带路的车子要回头,只留下一句话,遇到河流就跟着卡车压过的路下水过河。我们都傻住了,顿时失去领导,前途茫茫。只有冒险继续前进,碰到第一条河流,约五十公尺宽,深度不知,大家都下车投石探水深,不得结果,河边几百公尺密密的都是卡车压过的痕迹。有傻住了,过河没有把握,只有勉强接受,感到紧张无助,只得再求众神保佑。我坐的车先下水,就像潜水艇要潜航一样,一头栽下去,只见水花已经淹到引擎盖上了,加油猛冲,水中行车,开始进水,鞋子湿透,还好车子连漂带走,斜着前进,当时的五十公尺为什么变得如此遥远。快到对岸时,司机太紧张,怕冲不上去,方向盘紧急打右,想顺着侧坡缓和的上岸。判断错误,走了几公尺右前轮就悬空在水里,其它三个轮子打滑走不动,水快淹到座位了。虽然没有立即的危险,当机立断,让司机踩住油门,以免排气管进水熄火。我先下车落水,水深及腰,冰寒刺骨。将拍过的底片第一,器材行李第二,人员最后,很有秩序的都安全上岸,只留下司机踩油门。还好另一部车绕路已过河,立刻用钢索拖拉,而水中的车子猛力加油才脱险。 一朝被水困,见河就心寒。过完五条河,耗尽精、气、神,人变得疲累麻木。路况实在太糟,耗油太多,带来的汽油快用完了。沿途不见人影,哪里有加油站。天色渐暗叫人心慌,不知所措。老天又帮忙了,看到藏人的几个房子,大家分头去探油,想不到竟然发现一些劣质的七十号汽油,不太干净,勉强可用。不过司机得常常清洗汽油过滤器。再来的路上人烟稀少,没有吃住的地方,赶夜路凌晨三点多才到仲巴,找到县招待所,大家都累坏了,倒头就睡。离无人区到日喀则一路上有小村镇,大家以为可以平安上路。没有想到又出状况,我坐的车,水箱循环帮浦过度使用爆裂坏了。也就是说引擎冷却系统完了。车子怕过热停停开开,拖拖拉拉,又是凌晨才到昂仁。此地距离日喀则一百二十公里,第二天租了一部卡车,小车坐大车才到文明的日喀则。 找帮浦谈何容易,车子又是旧型号,到拉萨调货,有则三天,无则数月。这一下肯定没有希望,一定会耽搁行程。幸好“缘”还有运气没用完,竟然同一修车厂有一部同型车子在修理,高价买下帮浦,一天就修好了。留下很多的问题由别人承担,却不能知道结果如何?除了感谢还是感谢。现在回想起来,如果走安全的绕路,是否真正的安全,最后的汽油又是在哪里,正巧会有另一个帮浦在等我们吗?想到老天刻意安排带路的车子,让我们有惊无险的平安回来。惜福与感激,永在心头。 曾经在无人区发生意外,一部卡车被人发现的时候车毁人亡,白骨一堆,几个轮胎都拆下来烧焦了。因为车轴断裂,很久没人经过,最后烧轮胎放烟幕求援。结果,还是没有结果。我们在其它路上也遇到二次卡车坏在路上,一次是电路问题,我们的司机帮忙修好让卡车上路。另一次的卡车也是车轴问题,我们无能为力,只有送开车的一大堆干粮。结果,不知道。希望他没事。 [FS:PAGE] 一路庆功,顺利回到拉萨,完成新藏公路壮举。送走车队,飞到成都,老友蔡智勤设宴为大家洗尘,用四川超级麻辣火锅加辣,让大家受惊过度,非常麻木的身心恢复正常。还约好带我去拍川藏公路,我想青藏高原的“缘”未了。 一九九五年五月应四川省普格县县长的邀请,到螺髻山考察原始森林的旅游开发,有“缘”的再度进入青藏高原的东南边。普格县在四川省的西南部,离西昌约一百公里,附近的螺髻山海拔四千三百五十八公尺,山区是一片未开发的原始森林,古树群聚,花草浓密,湖水清澈,神秘幽静,没有公路,只能徒步,因天气不理想,只窥一角落。将来公路修成后将是很好的生态景观、旅游探幽的好地方。希望能小心规划,避免污染破坏,保持原貌,才能永远留下自然的遗产。 普格县在凉山附近,这里的居民大部份是彝族,他们散居深山高处,以农为主。到村落拜访时青年男女在村口列队欢迎,每个人都对客人敬上玉米酒,热情有礼,很难拒绝,还没有进入村子,已经是酒浓人醉。生活环境虽然不是很完善,人人都是和蔼可亲,服装艳丽,舞艺动人。当客人面前杀猪敬礼,令人毛骨悚然,煮熟的大块肉无法入口,为了不失礼,勉为其难,不知肉味。陪我们来考察的四川名画家史忠贵,正以藏北高原为作画题材,约我一起去西藏,当然答应。青藏高原,“缘”“缘”不断。 一九九七年夏天到成都,与史忠贵计划进西藏,一切都安排好,由西藏军区的人接待,坐的是军用飞机。可惜发现我是外人,不得坐军机,因为没有人可以负责任。只好放弃。再一次有“缘”而来却不能成行,留下我一人在成都。还是请蔡智勤抽空帮忙,刘嵘陪同一起去藏族自治区找摄影题材。从成都往北走,在松潘高原的左面,这里有辽阔、起伏、平缓的地形,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红原是著名的牧区阿埧有绿油油的青稞田。这一区与西藏高原有完全不同的地理环境,居民也较多,人文景观,宗教活动,藏传佛教艺术是拍摄的主题。为了要看藏人羌族的碉楼,开了二天的车到丹巴去找碉楼群。一个个方型像大烟囱的建筑,依山建立,非常特殊,是住人的碉堡,下层养牲畜,有防御外力侵入的功能。再沿着大渡河南下,路况很差,非常不平的石头路,竟然把引擎给颠坏了。在车上坐睡一夜,第二天向康定的藏族友人求援,派车拖回康定修理。来到康定特别感到亲切,因为康定情歌从小就唱过。以为这里是很有情调,有民族风味的地方,有点失望。康定是山城,城中有急流穿过,是川藏公路交通要道比较现代化,跑马山只不过是城外的小山丘。看不到歌里的情景,更听不到歌里的情意。大概是旅途太累想象力枯竭,已激发不出年青时候的憧憬。 青藏、新藏、川藏公路都去了,剩下的滇藏公路一直“缘”未到。一九九七年九月旅居大陆的台湾摄影朋友林添福要组团去滇藏公路上的中甸参加康巴艺术节,可以看到迪庆藏族自治区内各族人的庆典活动。这一次由中央补助,扩大举办。在青藏高原除了节日庆典外很少看得到那么盛装的各族人在一起。机会难得等待的“缘”终于又接上了。一行二十多人都是摄影同好,飞到昆明,转机去丽江这里的玉龙雪山是北半球最南端的现代冰川,金沙江在丽江连转几个大弯,泸沽湖畔的摩梭人,世代传承着独特的“阿注”婚姻习俗,大研古镇依山建成,临水造房。丽江的民族风情和文化绚丽多彩。纳西族创造了神奇的东巴文化,宁浪族自治县的族文化,带着浓郁小凉山气息。接着坐车到中甸,中甸县地处青藏高原南缘,横断山脉腹地,是滇、川、藏三省交汇处,也是闻名的“三江并流”风景区。玉龙雪山和哈巴雪山对峙,挤夹金沙江形成慑人心魄的虎跳峡。一线中分天作堑,两山峡斗石为门。林海中的碧塔海、属都湖、纳帕海都是高山湖泊,清洌纯净,植被完整,未受过任何的污染。中国最大的华泉台地白水台及下给温泉、天桥温泉、上桥头温泉等组成一幅名泉流溪图。长江第一弯在这里,有垂柳和稻香,也有小桥流水,向江南田园风光。云南最大的牧区也在中甸县,草原千里,牛羊成群。藏传佛教文化深深影响着藏民的衣食住行与思想举止。我们每天都随着康巴艺术节的活动团团转,开幕大典、赛马、游行、跳舞、各种表演。各族人群聚在一起,热闹非凡。走了很长的路,到这么偏远的深处,同时有这么多不同的人在一起,彼此陌生,有“缘”相见共享欢欣。安居乐业的现世天堂,以简单、平稳的生活方式直达生命的终极,这些都是心灵无障碍的彼岸人。外来的我们只能分享,回味这么单纯无困扰的快乐。 [FS:PAGE] 滇藏公路上最有名也最值得去的地方,是圣洁之地 — 德钦,隔着澜沧江,西望著名的梅里雪山,主峰卡格博,藏语“白色雪山”之意,俗称“雪山之神”海拔六千七百四十公尺,气势雄伟壮观,绚丽多姿,如能看到或能绕山,是一生中难得的好运。 本来我们的行程没有计划,所幸领队有心,我们有“缘”决定去朝山。只有二天来回,希望老天帮忙,让我们完成额外的心愿,要看到也要拍到。一大早上车赶路,经奔子欗,看了东竹林寺,穿过白茫雪山保护区,景观奇特,但是天气不理想,云雾缠绕,气温甚低,穿过山区来到德钦,第一件事就赶去著名的飞来寺烧香请神,别无他求,只希望见“雪山之神”一面。黄昏时在观山的景点苦等,无奈云多不清,太阳时隐时现,就是看不见心中的“雪山之神”。失望中带着希望,明天一早再来。 第二天醒来,往外头一看,雾茫茫,还有小雨,心情沉重。长期的摄影经验,天虽有不测的风云,人却有走运的权利。到了观山的地方,雨停了,大家对着看不见的雪山一字排开,当时是早上七点左右,九点一定得开车,否则回不到中甸,延误行程。看着这么多台湾来的相机与三脚架,在清晨的寒风中,屹立不摇,动也不动“朝圣”的心坚强稳定。天地在安静中,默默的妥协。八点左右,老天开始感动,风起云飞,由浓转淡,豁然开朗,雪山露头,尖锐高耸的卡格博峰,在众人面前展现它的英姿灵性,峰高插云,峰腰涌云。此时、此景怀着压缩的兴奋,全神贯注,忙着拍照。只有相机声音,没有人说话。想把天地拍回家,更想把“神圣”抱回去。快九点老天把云幕一拉,又是白茫茫的一片“雪山之神”闭关去了。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但是只要一件顺心随愿的事情发生。有“缘”的人才能体会所谓的天机。我应该学习印度人在神山冈仁波齐吻脚的故事,与相机共舞,震天动地,告知上苍,诚心的感激!一路上大家欢喜庆功,正好碰上我的生日,给我做了依次此生最难忘的寿宴。不管我今年几岁,这次肯定是大寿。想想如果没有相机,不去摄影,我生命所留下的既没有黑白,也没有彩色。 从中甸转大理到昆明,因为要再深入川藏公路离队后一个人飞成都。这次还是蔡智勤开车,刘嵘作陪,计划要去探访新的景点,在那远远的地方 — 稻城。稻城在四川省西南边缘,地处青藏高原东南部,横断山脉东侧,属康巴藏区的甘孜藏族自治州。地理、地貌非常特殊,群山起伏山脊河谷相间,有终年积雪的高海拔山岭,也有幽深诡秘的低海拔河谷景色变幻多姿,十分迷人,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人间奇境。由成都西行,翻过二朗山到康定,拜访藏人朋友,安排住宿,因为小镇没有旅馆,只能靠关系住当地银行招待所。由康定再西行全是山区,海拔四千公尺以上,一下子在深谷绕溪,一下子在雪山盘行,路况与天气都不好,翻过四千二百九十六公尺剪子弯山,四千四百八十七公尺卡子拉山才到理塘。居高俯瞰理塘大草原,宽广辽阔。远望雪山,天地相连,气势非常壮观。离开川藏公路南行,穿过冰天雪地的海子山,海拔已到四千六百零二公尺,经桑堆到稻城。这里是高原谷地,山头积雪,草木秋黄,环境雅静,生活自给自足。是一处深远的香格里拉。小镇外高山连连,在百雪山头下,高高的散落农舍,几户人家寄居天际山边,用雪水灌溉青稞梯田,成熟的金色波光闪耀在阳光下,又是丰收的季节。心中直想一样的生老病死为什么他们要生活在那么高,那么远的地方,出入不方便,与现代文明又不相干。仰望这种不可思议的生活模式,只觉得他们是离开天堂比较近的高地人。 结束了一段丰富之旅,回到台北平地。回想在青藏高原旅行,用了很多的时间,走了很多的地方。现在面对着青藏高原的地图,好象只走了一小步,只看了一点点。秘境,净山究竟知道多少?答案尽在未知中。好象朝圣绕山一样回到起点原处,心愿已经达成,喜悦随身,人似乎也明白些,信心更充足,不过新的心愿又在孕育成长中,不停的设定,究竟是天贪求,还是不够。应该接近无限,还是就此知足。带回了很多的照片,也输入了无数的回忆,庆幸有众神保佑,平安归来。如今思绪却无法平静安宁,目光在探寻不知处的焦点,萦绕着一个不成形的问题“心灵的高原”究竟在哪里?很想、很想知道真正的“高原上的高原”。 [FS:PAGE] 感谢一起到青藏高原冒险探秘的队友、朋友以及有“缘”的人,由于他们的协助“缘”才能完整的串连在一起。也怀念一直在支持我的父母亲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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