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2大地震”以来,心绪无法控制,也没有想到要写这篇文章。因为我所处的绵阳还没有从余震的恐慌中解脱出来,又遇到了世界罕见的唐家山堰塞湖的巨大威胁,我们成天疲于工作和逃生,在抗震篷里没有睡个一个安稳觉。有人说,特大地震给摄影人带来了千载难逢的机遇,当摄影人是灾区的人时,他们有亲身经历和切肤之痛,当身处大灾难时却难以按下快门。 绵阳市摄影家协会一领导地震那天正在绵阳城21楼的家里,突然他觉得地下在颤抖,刚站起来,就被甩到墙的左侧,还没有扶稳墙又被甩到墙的右侧,定神想稳住身子,再被甩在地上爬不起来。只听得家里花瓶倒在地上的破碎声,连衣柜的衣服都被倾倒而出,他这个退伍老兵当时只有一个念头:这下完了。还好,他家的楼房是框架结构,没有倒下,捡回一条命。劫后余生,很多人产生了恐惧感,有人看到绵阳城空旷地、河堤边到处搭的是防震篷时,便在手机编出短信:“绵阳市是世界人均拥有帐篷最多的城市。”一家山东的报社的记者来救灾时看到这个情景对笔者说:“你们真是杯弓蛇影,胆子太小了。”话还没有说完,余震发生了,大家奔跑着出去,这位女记者也被吓得脸青面黑,这下她才体会到地震的厉害。所以,大量医生来灾区医治心灵创伤,是有道理的。 灾区的摄影人都被吓着了?不,他们也是清醒的。笔者同事的这两个故事,让人感慨万千。绵阳晚报的摄影记者地震当天晚上就向重灾区北川县城赶,路断了,就徒步翻山到达灾区,他们是第一批到达灾区的摄影人。到北川县城后,眼前惨状目不忍睹,他们改变了初衷,由记录者变成了抢险人。因为,当看到很多人被压在废墟下的痛苦状,听到撕心裂肺的求救声,由不得你去当旁观者。13日早上7时许,杨卫华忽然听到有孩子哭声,循声过去,他和几位解放军战士用手刨开废墟,用铁锹砍断钢筋,发现了左臂被楼板死死压住的小男孩。2小时后,孩子被救。杨卫华赶忙掏出自己因低血糖而随身携带的一瓶葡萄糖水给孩子喂水。当孩子被战士们抱到担架上往下抬时,杨卫华忽然听到孩子在说话,他转过头时,正看到孩子把右手举起,他马上端起相机连拍了三四张。这幅“敬礼娃娃”照片,成为这次大地震的经典之作。杨卫华说,自己见的惨烈场面太多了,内心每天都被煎熬着。曾有个女孩在一片废墟中伸出了一只手,拉住他的裤脚:“叔叔,救救我。”杨卫华看到那女孩的大眼睛随着时间流逝慢慢闭上的过程说:“我们都哭了,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这个苦痛将伴随我的一生,那‘救救我’的声音永远将在我的耳边环绕。”身临这种场景,“先救人还是先拍片”的争论在大地震面前显得毫无意义。灾区的摄影人不由自主地成了勇士,大地震后外地来的摄影家是不容易有这种感受的。 绵阳摄影记者任明勇13日凌晨6点在北川废墟里听到一个男孩的呼救声,原来是一个中学生廖波被卡在预制板的夹缝中,“我已经感到快不行了,求求你救救我。”看到廖波求生的眼神,任明勇竟忘了手中还拿着相机,根本顾不上,也不忍心拿起相机拍摄。看见廖波的头枕在转头石块上,他找来一本书,再垫上口罩做临时枕头。并说;“要挺住,叔叔会救你出来的,你千万要保存体力。”并与廖波聊着,鼓励着,廖波情绪渐渐稳定了。任明勇一直陪了孩子6个小时,直到救援人员来到。这六个小时要拍很多其他照片,他也可以拍孩子求生的动人眼神,但是,任明勇也是灾区劫后余生的,他对笔者说无论如何不忍心拿起相机,更不愿离开去拍其他片子让一个中学生在废墟里痛苦挣扎。当医护人员给学生挂起输液瓶,任明勇才拍下了学生在废墟中接受输液的特殊瞬间。这张“夹缝男孩”照片,被多家大报和电视台片头采用。 当然,有很多外地摄影家冒着余震来灾区,心灵上也受到了震撼。北京摄影家贺延光不是灾区地震感受者,当他到了北川后,被悲痛的气氛感染,把心融入了灾区,他在拍照时尽量不拍死者的面容,他说那样的片子太恐怖,他要尊重死者的尊严。对死者都如此,何况对在废墟里的生者。拍片在这里已经显得不重要,它是对摄影者在悲惨的气氛中良知的考验,或者说是在感受这个过程中,灵魂应该受到一次大的洗礼。至于说在现场要去摆拍片子几乎是不可能。因为抢救人员是争分夺秒,抢救人员不抛弃,被救人员不放弃,在与时间赛跑时,现场比较混乱,谁能听你的摆布?有家电视台的记者没有拍到被救人员被抬出来的瞬间,要求重新演示一下,消防官兵当场拒绝,并予以呵斥。 [FS:PAGE]其实在灾区,不论是抢险,还是转移群众、安置灾民、避险次生灾害,可以说处处都是可拍的感人镜头。本人在多次拍片中,常常是含着泪水,模糊了双眼。在九洲体育馆,几万灾民涌入,坐在地上的人也许是国家干部,也许是老板,也许是山民,但是,顷刻之间,他们亲人失去了,什么都没有了,面对你的镜头,只有呆滞的目光,或伤心的泪水。根本无法去按快门,你只能给他安慰,鼓励他们重生的勇气。地震让人明白了很多道理,看淡了名利,人的生命如此脆弱,你会觉得拍片刻意获奖不重要了。 摄影人有时候没有拍到片子也许比拍到了收获更大。唐家山堰塞湖是地震后最大的次生灾害,“悬湖”威胁着下游130多万人的生命财产安全。为了排险,解放军战士组成“敢死队”向唐家山背炸药、背柴油;开挖泄流槽,从俄罗斯开来了世界最大的直升机米—26……唐家山成为世界焦点。在排险关键时刻,我们四名绵阳记者组成记者“敢死队”向唐家山进发,大家凭着一股热情,徒步攀越高山。由于强地震,路被扭成了麻花,有的错位达十多米,到后来干脆没有路了。我们只好凭着感觉在原始森林里穿行,在泥石流上爬行,有次遇到一个泥石流的陡壁,下面是悬岩,大家面面相觑,我将身上的相机包括摄影背心都脱给带路的山民,以减轻重量。结果在穿越时,脚下的泥沙松软,恍然看到悬崖,让人心惊目眩,要用棍子戳个小坑才敢踩上去,手要插在泥沙里以求平衡,好不容易爬过,几乎每个人都在发抖,这时山上又开始滑坡,石头滚滚而下,大家又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我们迷路了,拼命爬到山上,才辨别清方向。在山顶,山民说要去唐家山找不到路了,正在犹豫时,突然余震来了,山上的大树晃得呼呼直响,看着眼前一两米宽长达数公里的地裂,无法前行了,只好打道回府。没有拍到唐家山,也没有在最危险的路上拍片,真是遗憾。但大家认为,我们经历了摄影的最艰难的历程,感受到了“敢死队”的不易,这是花钱买不来人生的财富。 在抗震救灾中,有的人也拍出了大作,有一个故事笔者不敢苟同。江油市女警察蒋晓娟在地震中丢下自己的孩子,用乳汁喂了九个灾民的婴儿,新华社记者遇到此事后,拍了这张图片,在全国引起很大反响。后来,某大报的记者写大文章时要配图,又找到她摆拍,而且要同时喂两个孩子,弄得人家很尴尬。对此,灾区知情的人十分反感。宁可借用新华社当时的那张照片,也不能摆拍去再现“感人”的情景啊,我们灾区摄影人有种受了侮辱的感觉。 地震教会了灾区摄影人怎样去做人,怎样去拍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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