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己拍过的照片，我听过很多赞扬。一般是：有思想、精确、清晰、干净，色彩饱和，然后是特别强调，闪光灯控制得很好。正听得满心欢喜，最后却是当头一棒，对方小心翼翼补充最重要的一句：我觉得你的照片风格比较传统。
虽然令人沮丧，但平心而论，我觉得对方说得很正确。就我接受过的摄影教育来说，造成目前这种状况是必然的。比如说我接受的是最正统的技法训练——摄影光学中，画面中的地平线必须是和上下边框平行的，毫无商量的余地；物理曝光数据的组合，必须是通过人眼预测环境后手动控制……这些数字，即使是今天那些天天拿着高级傻瓜化专业相机的摄影记者，也没有几个摸得清头脑。更何况，从美学欣赏的角度来分析，我喜欢的照片是欧洲式的含蓄，四平八稳的构图，有距离的观看，决定性的瞬间，画面留出足够的物理空间……。我记得，在我学习摄影的上世纪80年代，有限的几本以文字为主介绍摄影大师生平的摄影书，穿插印刷着几张粗糙的图片（后来才发现原作如此精美绝伦），被我翻过来倒过去看了个稀烂。那些技法和观念，也成了堡垒，无法突破。
所以，我很能理解阅读者的期待，他们中大多数跟我的想法一样，对待一张放在眼前的照片，有时，就像面对生活周遭的一切那样，我们总是希望平淡中来点意外点缀，小小的惊讶之后，然后才是满心欢喜。
这就是为什么在多如牛毛的奥巴马照片中，我一眼看中了这张照片的缘故——美国总统竞选中，穿梭于各大州拉票的奥巴马，正走下飞机舷梯，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起了奥巴马的围巾（下图）。如果是一个挥手的手势，或是一束美丽的光线，我相信现场会响起雨声一片样的快门声，但这一瞬间，我仿佛能听到现场只有一个快门在寥寥响起。因为摄影师们都知道，这不是一个常规的拍摄点，也不是一张构图漂亮的图片。即使偶尔撞响快门拍到这张照片，它的命运也可能是被认定为失败之作一删了之。我敢保证，愿意将目光停留在这张照片上的阅读者，一定不是因为画面中的奥巴马，而是无一例外被这条意外闯进来的围巾惊愕了。画面中，深色的围巾划出奇怪的轨迹，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击中了命运未卜的奥巴马。
在浩瀚的图像资源中，一个小小的意外，有时就这样决定着一张照片的命运和机遇。失败和成功，就像背靠背的转身，唾手而得而又唾手可失。但这些小小的意外，很明显并不是失去控制的意外，它取决于摄影者日常的技术训练、灵光一现的天赋和提前预见的敏感，只有这样，当意外闯进取景框，摄影师才能从容不迫地启动食指，抓住命运给予你的机遇。这就像奥巴马的竞选之路，充满着意外和变数，一切并不是可以控制的，但没有足够的自信和缜密的准备，命运却不可能垂青，甚至连机会也没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