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还是不笑，这是个问题

2009-10-15 15:51| 发布者：| 查看：325| 评论：0|原作者：孙慨

在平常的生活中，喜欢笑还是不喜欢笑，是一个人的个性与教养问题。但在面对相机、在照片和影像中，笑还是不笑，却事关风尚与习俗、政治气候与社会生态给予人们的心理影响，也关涉摄影自身对于意义的表达——在摄影作为公共信息的传播载体而非个体的私人影像中，被摄者表情的笑与不笑，其效果迥异，其意义也颇费思量。
    在摄影术诞生的早期，无论西方的肖像名片还是中国的照相馆人像，人们的表情都是庄重和肃穆的，也有畏惧、冷漠之感。在中国，随着“五四”以后摄影借助画报画刊等现代传媒的力量迅速普及，新时代的气息，个性解放和名人、影星们自信与充满优越感的笑颜很快感染了普通大众，拍照时应当笑，面对镜头时应该露出更多牙齿，渐渐地成为一种“常识”。照相馆的师傅最经典的那句话就是“笑一点、笑一点”，拍摄合影时最关键的时刻就是齐声喊“茄子”。笑，在照片中喻示着快乐、幸福，这种观念也曾走到了另一个极端：在报道新闻摄影中，开车床的工人在笑，在田野里驾驶拖拉机的女子也在笑，看着镜头时笑，本应专注于账目核算的银行会计也在笑。在那个只能报喜而不能报忧的年代，面对相机不想笑也得笑，因为照片中的一个人、一群人的笑，足以代表一个阶层的精神、一个国家的面貌。这种观念蔓延之深，至今未绝，农民工终于拿到了本应属于他的工资，要大笑；大学生自主创业无论多艰难，也要笑。甚至在一些灾难性的事件中，一些人面对镜头时也忍不住流露出不合时宜的笑，而一些摄影师、一些媒体，竟然也敢于传播这样的“快乐”照片。
    生活需要快乐，而影像之于观看者，具有直接的感染力。儿童、老人、年轻貌美的女子，他们的笑脸让人心旷神怡，观看他们喜悦的照片也令人身心愉悦。因此，广告商都特别青睐有笑脸的照片，而私人空间的摄影，更是忌讳不笑的瞬间。最近有美国的学者研究发现，通过对照相时笑与不笑者的跟踪调查，后者在婚后的离婚比例高出前者5倍。生活中应该有更多的笑颜，这无可厚非，然而在传播事实的摄影中，在以艺术创作为目的的摄影中，除非特定题材与情境的需要，笑，其实是面对镜头时的大忌；而不笑，则成为所有的意义、思想、观点借以摄影表达的不成文约定。
    在摄影中，笑是一种意义单一的情感表达，有时候也是去意义化的简单的生活记录，而摄影，在忠于事实与阐释艺术思想之间，惟有“不苟言笑”的表情，才是丰富的、深刻的，能够承载无限内涵的。
   除了笑，人的表情有专注、疑虑、信任、宽恕、忧、愤、气、急、爱、恨、惊、渴望、敬仰、沉静、恬淡等等。所有表达情感、意志和内心状态的每一词、每一个字，都能找到一个相应的真实表情，包括那些不笑却同样可以说明笑所代表的愉悦。但摄影的神奇还在于：字词所难以表达的那些更为复杂的人的心理、情感、思想，也可以一定的影像来阐明，而观看者通过对这种影像的观看，也能真切准确地体悟到那些内涵——那些文字与语言所难以传输的情感、难以阐释的思想。这或许就是摄影优越于文字、声音以及其他图形符号的特别之处。而这一优势的建立，有时竟然简单到对被摄者笑容的“控制”。事实上，摄影史上的经典，笑脸的比重是何其之小，大师们的快门总是极其吝啬地回避着被摄人物的笑颜，而将除了笑容之外的种种神情、状态，展示给阅读者。个中玄机，大概也只有深得影像价值锤炼的真谛者，始能明了。设想一下：假若桑德请他的每一个拍摄对象都绽放出笑脸，斯蒂格利茨也让那个晨雾中的马车夫回眸一笑，那情景该是怎样的大煞风景！
    在严肃的摄影中，笑的“可怕”还在于：它强调了拍摄者的存在和拍摄时的状态而使人忽略照片内在原本拥有的思想，笑给深刻的题材以“穿帮”之感，真实也可能因摆拍之嫌而导致怀疑。人物的笑容给观看者设置了一道屏障，它阻碍了人们进入更深一层内涵的感知。
    当然，笑的方式也有多种，狡黠、会心、诡异之类指向更为复杂的笑，自然又具备了别样的意义。它们和不笑的表情一样，也是对无数种复杂情感的可能性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