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盲人过街 1988年 刘卫兵 摄
2009年初春的一天,我打开摄影柜时不经意间瞥见那台佳能EOS 1N胶片相机,孤零零地躲在柜子最里面的角落。我每天都要打开柜子拿数码相机出去采访,可很少看一眼那台传统胶片相机。
胶片相机已经发旧,边缘已有不少磨损的痕迹,汗水凝结成的白色汗渍在相机眼罩上依然清晰可见。捧起这台老相机,心里禁不住有种异样的感觉,看着它,就像和自己当年熟悉的老友重逢一般。
父亲曾用一台上世纪60年代末买来的相机,给家里人留下了不少老照片。几十年过去了,那些发旧的黑白照片显得越来越珍贵。
1985年我进入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学习新闻摄影。我们是改革开放后中国第一批新闻摄影本科毕业生。大概是大学三年级,我们终于等来了梦寐以求的“摄影实践课”。班里32个同学每人领到了一台崭新的海鸥DF相机,大家都很兴奋,把相机挎在身上,抱在怀里,爱不释手。
记得第一次拍摄时,我在教学楼门前盯上了一个坐在童车里大约一两岁的孩子。围着那瞪着大眼睛的孩子拍了好长时间后,跑到暗房,折腾了很久,我终于洗出了自己第一张摄影作品《摇篮里的孩子》。一晃20多年过去,那孩子现在也该长大成人了。
刚开始练习拍照时,我经常晚上回家练习端稳相机。就像战士练习射击一样,我找来两块砖放进袋子里,挂在举着相机的手臂上,训练长时间端稳相机。
那时国内机械制造水平不高,国产相机质量还较差。拍摄一周下来,32台相机竟然坏了好几台,都是机械快门出的问题。当时胶卷属于贵重商品,学校一年就发几个胶卷,自己又舍不得买,只能节约使用。有时我们还通过有路子的同学从新影厂买盘装胶片回来自己制作散装胶卷。彩色胶卷更是稀罕商品。大学学习摄影的经历,虽说不易,但留给自己更多的是好奇、冲动和快乐。
1989年,我到新华社摄影部工作。工作之初,我没有相机,特别羡慕每天背着相机外出采访的记者。一个晚上,我和实习老师刘宇借了一台带马达的专业相机去天安门广场拍照。这是我第一次拿着专业相机去采访。当我对准焦点按动快门,听着相机“喀嚓、喀嚓”的声音,感觉特痛快。
当年年底我被分配到甘肃分社锻炼。我借用了一台尼康FM相机,这台相机跟着我跑了大西北不少贫困的地方,拍摄了很多当地百姓生活的照片。机械相机需要手动对焦、调整光圈、快门。拍摄时,一般先要根据现场光线情况,确定好光圈和快门,一手握相机,一手对焦。当时相机的对焦有两种,一种是磨砂玻璃式的,对焦到取景框中景物清晰为准。我用的是另一种,裂像式对焦的,取景框中有两个半圆组成的圆圈,对焦准确时,两个半圆中的景物重叠在一起,影像变得清晰。那时候,摄影记者拍摄时,大家都紧盯着取景框,手上不停地快速转动对焦环。之后,我陆续使用过了尼康多款机械相机。
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我们开始使用佳能EOS 1、EOS 1N等传统电子相机。尽管还是用胶片拍摄,但相机的电子系统基本实现了自动化,自动测光和聚焦。从那时起,拍摄变得简单多了。国内多数媒体的摄影记者使用胶片相机一直到2000年前后。
1995年,我跟随时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乔石访问巴基斯坦、埃及、印度和希腊。那时出访,我们不仅要带摄影器材,还要带上胶片冲洗的所有工具和传真机设备。每天采访一结束,就一头扎进宾馆的卫生间,关上灯冲洗胶卷。因为当时通讯传输技术落后,发一张照片至少要忙碌一两个小时。现在想来,那时出国,除了采访,其他时间基本是在宾馆卫生间度过的。传统摄影时代,拍摄照片不容易,[FS:PAGE]制作和传输照片更是困难。
改革开放前,新华社发往各地的照片稿件,主要靠邮局和工作人员送过去。上世纪90年代初,我在新华社摄影部新闻中心做图片编辑,当时大部分照片稿件都要洗好照片,通过邮局寄送或等着报社的人来取,只有少数重要的国内、国际新闻照片采用底片传真的方式。采用底片传送照片的时代,电话传真线就成了记者的生命线。为了这条线,不知有多少记者、编辑花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
应该说,在那个年代,传统相机和胶片一直是我们摄影记者终日厮守的“伴侣”,难怪有摄影人把相机和胶片称为“情人”。
新世纪之初,我们曾兼顾使用过胶片和数码相机。那时,数码技术还没过关,专业数码相机只有几十万像素。到2002年年底,我从香港分社驻站回到总社,继续使用一段胶片相机后开始使用数码相机,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我们正式告别了传统相机和胶片。
与胶片相机打了十多年交道,对传统相机总有一种留恋之情。2008年春节后的一天晚上,我去看望大学时的班主任、人大新闻系教授徐国兴。徐老师问我:“还用胶片相机吗?”我说早就换成数码相机了。老人家苦笑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说:“在讲台上讲了一辈子胶片摄影,如今对数码就不大懂啦!”望着年近八旬的老师,自己心里也多了几分惆怅。临走时,我特意围着院子里的古建筑转了一圈,想想过去那段留在胶片上的历史,看看时下社会的变迁,不觉感到几分沧桑。
如今数码技术已成为摄影的“主角”,今天的摄影市场已基本被数码相机占领。眼下,购买胶片相机的客户,一是为了特殊拍摄的需要,二是怀有留恋胶片的情结,为了收藏和纪念。
“无可奈何花落去”,许多人都没想到,拥有百余年历史的传统胶片和相机走得竟然如此匆匆,以至于人们还来不及望一眼它离去的背影,就开始迎接数码时代的到来。 (作者系新华社摄影记者,此文选自其专著《回望2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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