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15岁的顾棣参军到《晋察冀画报》社,不仅为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的中共摄影宣传亲身见证,似乎还负有为一个险遭尘埋的传奇摄影家留存史迹之使命。
老骥伏枥
“活字典”是人们对某一过去事物具有特别查证作用者的赞叹语。说到“中国共产党的战争摄影”、尤其是《晋察冀画报》历史,如今80多岁的顾棣老人,应是当得起“活字典”称号的唯一。
2009年第二届沙飞摄影奖之特别贡献奖颁给顾棣,属实至名归。顾棣似乎命里注定生为中国摄影史迹的关键证人。自1944年正式入伍到《晋察冀画报》社当资料员,继而在《华北画报》社、《解放军画报》社从事暗室、通联、档案工作15年。此间,他亲历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摄影事业发展过程。
我与顾棣初识于2003年的平遥国际摄影大展,他从工作、居住的太原赶来出席沙飞雕像揭幕式。此前我已关注中共战争年代摄影史迹研究,因其乃是新中国摄影发展形态之前因。《大众摄影》杂志时任编辑王大莉特将顾棣赠她的《崇高美的历史再现》一书转我。见其中“解放区摄影”大事记的梳理竟然由年而细到月、日,于是记住了作者顾棣的名字。在平遥与沙飞的战友顾棣和沙飞的女儿王雁等家人的意外相识,似得神助,我的心灵感觉霎时间贴近了沙飞,遂使此后对沙飞的研究如鱼得水。
沙飞的短命与顾棣的长寿,皆为同一事物的奇迹。当年15岁的顾棣参军到《晋察冀画报》社,不仅为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的中共摄影宣传亲身见证,似乎还负有为一个险遭尘埋的传奇摄影家留存史迹之使命而生。在此意义上,顾棣是沙飞摄影生命还原与精神延续的化身。顾棣的摄影史研究从为沙飞平反而深化,如无顾棣等人的巨细史证,今人和后人所知的沙飞及其史迹未必如此生动饱满。沙飞之于顾棣亦师亦父般的宿命关系,使两个人的生命在历史的际遇里凝聚而一。沙飞灵魂“附着于”顾棣之身,就为实现一个共同的不容埋没的摄影使命。顾棣不负使命,他不仅以毕生的精力执着守护并贯彻了沙飞制定的“人在底片在,人与底片共存亡”的史料保存原则,而且将个人亲历的沙飞印象凭记忆和日记予以详实描述,对后人的史论研究提供了第一手实料。
2009年4月,我与王雁、司苏实等一行到《晋察冀画报》的发源地河北山区做史迹寻访,顾棣是当然的向导。此番顾棣重游故地,浴血奋战的战友英灵魂兮归来。在沙飞等人曾经舍命保护底片的阜平县柏崖村,画报社和军区遭日军包围、沙飞突围受伤的地方,顾棣触景生情。老夫聊发少年狂,80岁的他意气风发,登梯站上房顶拍照。一路上顾棣如数家珍地道出当年在极度艰难条件下,前辈们出生入死印刷出版优质战地画报的英勇事迹。动情的追溯,令吾辈感慨不已。
2009年9月,凝结顾棣特定摄影史迹考证之大成的《中国红色摄影史录》专著,由山西人民出版社推出。顾棣的毕生心血终修成正果。全书两厚册,总计120余万字,收纳1600余幅图片。除有许多顾棣和战友们用生命保护下来的原始底片得以首发,还特别收录20余万字的顾棣日记,皆为构成信史的一手凭据。
“写史是艰苦的,枯燥的,甚至有损健康的。”顾棣知有此难,仍然锲而不舍地带病将后半生精力都投入到史录工作中。以巨著《中国红色摄影史录》为作为宏大叙事典范的中国红色摄影事业,赫然矗立一部百科全书之丰碑,堪为其前无古人的绝唱。
我陆续从顾棣口中知晓了许多沙飞的生活细节,他知我有兴趣研究沙飞,就将他的各时期著作赠我。每逢相见和别离,老人都诚挚地紧握我的手久久不放。他对我关爱有加,期望我把沙飞研究的薪火相传。见他用抖动的手郑重执笔,工整地[FS:PAGE]为我在《中国红色摄影史录》扉页签字留念,深知顾棣老人呕心沥血完成的这一段重要史料的搜集、整理、考证工作,必为后人的史论建树提供宝贵的原始凭据,我等更得再接再厉,才不辜负前辈的耕耘与期待。
顾棣其人犹如辉映中国摄影史迹的一帧珍稀底片,其毕生劳苦功高的无私奉献,足以令后辈摄影史论学者为之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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