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飞六十周年祭
| 1950年3月4日，可以说是中国摄影史上的一个非常纪念日。那一天，在河北石家庄，传奇摄影家沙飞走完了他38岁的人生里程。一颗“无可奈何”的子弹，无情却有情地结束了一个风华正茂的艺术家兼革命者的生命。 每一个浏览中国摄影史的人，每当首次了解到这个特别情节，无不为之惊诧并扼腕。一个传奇人物的命运竟至于如此反常地步，对沙飞之死的深层原因，在人们心底沉下无端的悬疑。 从容赴死的那一天，沙飞随身带走了自己拍摄的鲁迅影像底片，留下了白求恩遗赠的照相机。那两位他在人生旅途上邂逅的精神导师和战场知己，似乎当沙飞置身进退两难的抉择关头，以其发自冥界的魂灵感召，引导了沙飞最终的生命决断。沙飞天性浪漫的艺术家气质，遭遇理想的飞舞与现实的落差，对一条特殊敏感的神经，革命的疾风暴雨犹如一根激荡的琴弦，历经狂潮迭起的剧烈弹奏，猛地戛然而止本在情理之中。 沙飞的命运何至于如此？战争中的每个生命都随时与死亡为伍，穿越枪林弹雨阵仗的战士，生与死无非是一根游丝牵着的命线两端，随机的偶然其实乃为命定的必然。功成名就的沙飞，何以会毅然规避了进京任职的良机和拍摄代表革命胜利的开国大典，却独自滞留于石家庄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的病房里，酝酿着“我要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沙飞死前留话）呢？ 我判断：是沙飞自己为自己设计了生命谢幕的方式。 沙飞的个性是超常的前卫，他肯定敏锐地预感到了革命成功带来的诸般自身所摆脱不掉的历史制约。当他的艺术气质与现实问题发生冲突之际，沙飞“精神崩溃”了，最终他“机灵地”用杀害日本军医来自杀性地自我解脱了。 沙飞应属意识到自己业已圆满地完成了艰巨而庄严的历史使命，他再度处于人生转折关头而陷于精神困境之中，瞻前顾后，举步维艰。既然未来似无以往那般任凭个人兴致恣意施展才华的余地，他索性选择了技巧退场的曲线自杀，借击毙日本人的枪子儿来弹射自己。 于今整整60年的风雨过去，感慨间回首往事，沙飞当初那看似一念之差的荒诞偏离，莫不是急流勇退的先见之明乎？“一颗在祖国天空里自由飞舞的沙子”（沙飞自道），精彩地履行了他所向往的人生使命之后，即以一个不同凡响的惊人亮相，传奇而永恒地定格于现代影像史册。如此举止，该为何等的气魄与明智使然。沙飞之为沙飞，自有其过人的品质。 沙飞的一生何其幸运，他在每个适当的时候都踩到适当的点上，最后，在他生命结束的地方，也不忘划下一道永不消逝的迷思。这就是艺术家的奇异性格所衍生的经典魅力，沙飞以超常的创造性遗存获得永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