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郑生:我们今天采取漫谈形式开个座谈会,聊聊天。话题缘起“徐肖冰杯”全国摄影大展,这个大展将来应该呈现的形式,本次评选做到的程度,以及中国摄影和中国摄影界的现状、发展趋势等。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 刘树勇:第一次参加这么大规模的摄影评选活动。就其现有的结果来看,我个人还是比较满意的。 评选遵循了这样一个原则,大家都很认真、很严肃,特别是在纪实性的影像评选方面,评选结果与徐肖冰先生的摄影实践和职业操守是一致的。
艺术类的评奖,我认为结果比较常态化,特别是大奖中的五组,显现了中国当代艺术类影像实践的一些新经验、新文本,还是不错的。比如李林的《湿地》和王远凌的《江》两组,视觉形态上强调对现实景观的个人化表达,企图描述出当前社会剧变情境之下人与自然的冲突与复杂关联;杨文洁的《一间她自己的房间》则是一组具有私密化特征的女性生活状态的影像;隋志杰的《诗山河考》是借用《诗经》的文本资源,以影像语言予以诗化重现,带有一点儿文化考古的意味。这三种表达倾向,是近十年来中国摄影实践当中,特别是在年轻一代摄影师的影像实践当中特别突出的一些倾向。不仅可以让我们看到中国当下摄影在关注方向上的一些重要的转移,同时也在观看方式和影像的视觉表达方式上,显现出一些新的试验形态及可能性。我们这个艺术类的评奖过程将这样一些重要的倾向和表征显现出来了,这是很值得看重的。如果一个摄影的奖项不去关注当前摄影发展的一些新的特征,只是固守大家已经习惯的一些认知和理解,没有将这些新的表现在这样一个专业化的奖项中显露出来,这个评奖就是失败的,甚至是没有任何价值的。
■ 常河:长期以来,我们做新闻摄影的都把自己看成是讲故事的人,大家对摄影语言的表达及对一组照片的解读和阐释着眼点多停留在讲故事上。这次评选据我大概统计,90%的人拍摄的99%的照片,能呈现题材本身的只占了不到10%。这种结合的结果就是被评委们认为的恶俗的影像视觉,以致大部分照片不能给人以新奇感。 ■ 任悦:这是我第一次参加一个严肃的摄影作品评选活动。我想将之称为“评选”而不是“比赛”,因为评委所达成的共识是,不对作品的外在形式做简单的好与坏的判断,而是站在对摄影语言的探索和对社会现实的观照的角度,对作者的摄影创作进行综合考量。让我收获最大的是这个“评”的过程,而不是“比”的结果,获奖者并非是简单的“比赛的胜出者”。 不对作品的外在形式做简单的好与坏的判断,而是站在对摄影语言的探索和对社会现实的观照的角度,对作者的摄影创作进行综合考量。
我们这些四十多岁以上的人,从知识构成角度来说,基本上是通过阅读成长起来的一代人。这样的一代人会特别看重一幅画或者是一幅照片中的内容、意义。
■ 王郑生:追求定义——被文字化的、可被言说的意义。 ■ 刘树勇:对。文字是观念性的语言。对文字性作品的持续阅读,让我们看待任何作品——甚至那些抽象艺术作品时,都会努力地去追求它的现实意义所在。但是今天的年轻人不同,他们处在一个观看充斥着生活方方面面的时代,观看的经验远远大于阅读的经验,这会导致他们的知识结构与我们那个时代明显不同。观看经验会导致对事物理解的浅表化、平面化。我们这一代人看年轻人的影像时,会觉得没内容、不深刻,甚至会排斥这样的影像。其实这是两代人知识构成的不同造成的一种冲突。你想一想,影像已经无处不在,产品的包装、广告充斥了我们的城市和身边。电影、电视、网络,光电闪烁明灭之间,无不是影像的流动聚散。自然的现实已经被影像呈示的视觉景观覆盖和替代了。这是一个完全影像化的景观化的现实,是我们的前辈从未面对过的一个崭新的社会现实和生存现实。面对这样一个复杂多样的现实,怎一个“美”字了得?美显然不是这个现实世界最重要的属性,更不是唯一的属性。同样,固有的单一的影像语言方式也已经不[FS:PAGE]能充分地呈现这样一个现实世界。如果你能明白这一点,你就会理解,对无处不在的那些移动影像的观看经验,必然会导致年轻人对移动影像的敏感,他们拍出一些虚糊糊的影像就很正常。这不是说你已经老了,他们还年轻,而是世界变了,现实事物已经与过去不同了。我们要做的事,就是正视这个新的现实、理解这个新的现实,并且让我们的影像表达积极跟进这样一个新的现实。尽管这样一个奖项的评选不能囊括所有的影像形态,但所有评委能够觉察到自己的判断惯性,对自己的局限性有一份自我检视的警觉,通过自由的交流共同建立一个更为宽阔的学术视野,大家对一些具有实验特征的影像文本怀有理解的热情,这种姿态,就会让一次影像评选活动最终能够产生一些具有建设性的意见。 ■ 孙京涛:我个人是非常看重这个奖项的。一方面,这是第一个由中国摄影家协会主导的、以摄影家个人名义命名的奖项。这样的奖项倡导的往往是这个摄影家所代表的某类摄影的精神或勇气,而这种精神或勇气往往是构成某类摄影核心价值的元素。比方美国的“尤金·史密斯人道主义奖”、“罗伯特·卡帕奖”以及由美国杂志摄影师协会主办的“罗伯特·莱维特奖”,这些奖项都是对某种职业精神的认可。另一方面,作为一个“革命的摄影家”,我理解的“徐肖冰杯”摄影大展的精神指向是倡导摄影家以负责任的、严肃的态度关注当下,关注社会,而不是仅仅满足自我娱乐和自我情趣的娱乐摄影。谁都知道我们国家正在发生前所未有的巨大变化,以独特的、创作性的视角和影像表达方式反映当下时代正是对徐肖冰为代表的老一辈摄影家最好的礼敬。 ■ 杨大洲:无论你关注什么、无论你如何去观看,无论你是纪录、纪实、还是艺术,形式无疑都是极为重要的,有时甚至是第一位的。与司马迁同一时代、记录同一历史的很多,为什么《史记》能千古流传和广泛传播?! ■ 孙京涛:当然。我说视觉形式是其次的,只是与现实意义比较而言,并不是说它不重要,恰恰相反,“言之无文,行而不远”,没有恰当而独特的形式,意义的言说与表达也不可能充分而巧妙。视觉形式的锤炼不足表现在这次大展不同层次的来稿上,大家对意义的传达,以及意义如何转化成语言——像刚才王书记说的,还存在严重缺陷。树勇说到的年轻一代人的知识接受方式与上一代人不同,导致了他们视觉表达方式的不同。但这里面有个前提,就是影像视觉自觉的问题。就评选出来的作品而言,这个自觉是显而易见的,但更多被淘汰的照片却恰恰说明我们总体上还没有建立起视觉自觉。因此这个奖的另一个意义,就是它应该成为一面镜子,照见中国摄影在视觉表达和语言锤炼上的整体缺陷。 ■ 刘树勇:我打断你一下。这可以说是一个意外的收获:因为设置了这个艺术类的奖项,我们获得了一个意外的话题,可以借机展开来讨论一下。 [FS:PAGE] ■ 孙京涛:对摄影本体语言的探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美国人在理性推动下的个人创造我特别喜欢。比方说视觉转换,《哈泼市场》(Harper's Bazaar)杂志传奇的艺术指导亚历克赛·布罗多维奇(Aexey Brodovitch)曾经让学生把一张纸剪一个四方的洞出来,然后让学生拿这个去观看,目的就是把平时用眼睛的观看转换成摄影的观看。 艺术最起码的标准是艺术家个人以独特的眼光和独特的方式表达公共的想象。
■ 刘树勇:任何形式的视觉艺术都有其自身的语言系统,有它自身的内在逻辑,这是使某一艺术形态成其为艺术的基本理由。如果我们确认以徐肖冰先生命名的这个大奖是一个职业化的摄影奖项的话,我们在进行影像文本的评价与判断过程中,就不仅仅要去关注影像向我们呈现出来的话题内容是否具有当下的关怀,是否具有对话题理解上的深度,同时也要关注这一话题的视觉呈现方式本身。在一个强调职业化水准的摄影奖项当中,这两者具有同等重要的意义。这就是我说的职业化水准。在这个奖的评选过程当中之所以很多照片被很快地淘汰掉,除了内容表达上的三俗、过度同质化,理解上的浅薄化等等原因之外,影像本身的不考究,组照结构上的无逻辑和表现得不够充分有力,是它们被淘汰的很重要的一个理由。这样会保证这个奖的职业化水准。
一个奖总得有个标准,不能你说你有理我说我有理,单凭个人的一点儿经验和感觉来进行判断。也就是说,我们应该共同地遵守一个在我们个人之外的道理来评价一张(组)照片。职业摄影师基本的敏感,对影像语言娴熟的把握和自如运用,将话题对象予以充分地表达,并在这种表达中显现出迥异于他人的独特性,是很多非职业化水准的摄影人不具备的。 拿这次有关世博的照片来说。我没去过世博会,也没有拍过,所以我看到这些照片后不敢轻易地去拿掉它。而常河则不然,他频繁地到那里去拍摄,对这个话题有他自己的独特理解,并且找到了自己的观看方式和呈现方式,他又在上海执掌媒体的视觉传播多年,安排和调理本报的大批摄影师拍摄过很多重要的事件,包括世博会,所以他看那些照片时就很清楚它们拍得很不到位。我相信他的判断是有道理的,他在按照一个相当职业化的标准来看待和选择这些有关世博的影像,而这个职业化的标准对于这个奖是非常重要的。 ■ 杨大洲:刚才京涛讲到了要从个人表现公共的想象,那么使用的摄影语言是否要站在公众的基础上?如果你的摄影语言不能被公众所认知、理解和接受呢?这是第一个问题。第二个,具体到纪实领域,如果你这个个人只表现公众承认的焦点的话,社会怎么进步?过去都说人不能分三六九等,我现在觉得在某些方面,人还是要分出三六九等,这是社会的分工、社会的结构、社会的[FS:PAGE]环境造成的。社会也确实需要有一部分先进的人引导前进。所以我觉得,从技术层面是一个意义,但从思想层面应该是另一个意义,思想层面应该更高、更先进一些。但是也需要有一个合理的衔接,否则其他人无法领会那些先进思想。再具体说,我们对艺术类的评选标准也必须要有其连续性和包容性,不能撕裂割断,更不能简单地拿当下实验的、前卫的以及现时风行的理念当作唯一或主要标准。人们的认识、思想以及任何事物的发生、发展都有其规律与过程,都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 ■ 任悦:所谓摄影爱好者也需要启发,未必要将之提到如何的高度。大家为什么这么爱摄影,这个问题就很值得研究一下,比如很多人做摄影,其实是在疗伤,获得一种操控感,试图把握流逝的人、事、物,那么针对这样的心理需求,参评也许就不是他们最需要的。 ■ 杨大洲:应该说摄影创作是一个简单易行的、自我肯定和愉悦心灵的手段,所以中国才会形成史无前例的摄影高潮,现状也正是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的。 ■ 刘树勇:我喜欢把复杂的东西往简单里来说。其实摄影就是拍什么、怎么拍、拍成什么这样三个层次的问题。拍什么的问题就是我们和现实的关系问题。一个摄影师和对象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摄影师对什么样的事物敏感,他观看事物的视角和理解力都会有所不同。这么多的作品放在这儿进行比较时我们可以看得出来,有些人是极冷静地观察,他与对象没有关系,只是远远地看;有些人就是“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他进到对象的境界里去了,他与对象不分彼此了,这又是一类。怎么拍的问题就是语言呈现的问题,这也是最能显现你是否具有职业水准的一个方面。最后,你将一个寻常的事物拍成了什么,这是我们最终要达成的一个结果。这跟一个人的能力有关,更与一个人的智慧有关。我选择一个题材,至于这个题材是什么我觉得无所谓。拍个鞋子、拍个凳子、拍一棵白菜……这都无所谓,它只是一个摄影面临的呈现对象,只是摄影表达过程当中的一个介质材料,最终你通过影像语言达成一个什么样的结果,那就要看你个人的禀赋、你的知识构成、你个人的智慧到达了什么境界。我们评选的照片就是这个结果——你拍成了什么。 徐肖冰摄影大展的精神指向是倡导摄影家以负责任的、严肃的态度关注当下,关注社会,而不是仅仅满足自我娱乐和自我情趣的娱乐摄影。
■ 杨大洲:我个人理解纪录、纪实、艺术是三个不同的概念。我想,纪录强调的是客观的最真实的再现,而纪实则是对客观的、因人而异的主观记录。比如想记录一件事,想告诉大家某年某月某日发生了某事,这可能更强调的是纪录形态。如果他要用纪实摄影的手法加上主观的判断记录一件事,这说明他已经是主观地去观察和选择了。至于艺术,我以为是一句两句说不清楚的,艺术就产生于无法言喻。如果能够说清,就不好玩了。即便说是现代艺术的创造理念或观念非常明确,但对于观察者就又不一样了,因为他们的生活环境不同,知识背景、生存经验不同,产生的感觉显然就不会一样。
■ 刘树勇:昨天小波说,将来再做下一届的徐肖冰杯,可以把艺术类取消,我倒是同意这个观点。我觉得徐肖冰本人摄影的价值倾向和我们看到的所谓艺术类摄影还是有些不够一致。我觉得以徐肖冰先生命名的这个奖项,在理念上应当更集中一些更纯粹一些,不能把与他的摄影实践和价值倾向无关的奖项类别包含在其中。 ■ 杨大洲:我们在艺术类里进行探索,是一件挺好的事,同时也是一件很难办的事。我想,要处理好前卫与传统、普及与提高、下里巴人和阳春白雪的关系;要处理好继承、创新、推广与发展的关系。我提倡“改良”,反对“颠覆”,循序渐进、百花齐放。 ■ 王郑生:几天来,我也在思考以后再举办这一影展时是否应该把艺术类从中取消。但在参加对艺术类的评选和评议之后,我有了一点新的启示,觉得在没有别的奖项来做这个引导工作的时候,我们也有义务提出我们对艺术摄影评价的不同视角。 ■ 李树峰:这里面可研讨的东西太多了。我比较关注侯登科奖和沙飞奖。我那天也说了有一个立足点飘移的问题,我现在想我们设一个专项奖,尤其是一个以摄影家名字命名的专项奖,价值取向要明确,要坚决。我们不图大而全,我们就图指向明确,这才是这种奖项的一个属性,而且在以后几届的评选过程中,这样的价值取向一定要坚持下去,要固守。如果这届设定一个价值取向,下届换了一套评委,意图拧向别的方向,经过四五届,这个奖项根本就立不下去,就变成一滩泥,而建不起碑。所以说价值指向要明确,同时要坚持。 这次评选我感觉到一点,那就是并不是我们这些人在评奖,不是评委们在说话,而是道理在说话,有一个道理摆在大家面前,摆在照片面前。关键是哪些人知道这个道理,而且在一个评奖的过程当中有效地将这样的道理呈现出来。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徐肖冰杯”要不要艺术类的问题。如果从他本人的价值观和对社会的贡献来说,他主要在纪录、纪实方面,如[FS:PAGE]果寻求奖项的纯粹性就不要设艺术类,可以另外再建一个专门的艺术奖。如果将所有的类别都放在一个人身上,再加上立足点的飘移,奖就会乱。我们就固守这样一个理念——就像“尤金·史密斯人道主义奖”,这么多年来它像一根针,把整个摄影史串成了一条线,而且带出了一批人——这个奖才会是响当当的, 有一种薪火相传的使命感在里面。我们要是类别也比较多,价值取向也不能确定,这届评选完了,下届评委读又没读清楚,理解得又各自不同,最后这条红线根本出不来,就又变成了一团乱麻。还有一点,我觉得我们在评选时考虑中国社会的变迁,以及摄影作为一种文化形式、艺术表达形式、传媒的功能和责任,我们肩负的责任应当更加强化,摄影人与我们当下社会快速变化的这种特征对得更齐。摄影不能仅放在艺术的范围里看。就我们目前的现实,中国最大的特点就是变得快。有的人说,从飞机上往下看好多地方跟地震了似的,实际上不是,是拆迁的结果。摄影本来就有记录历史的任务,一定要从记录历史的深度、广度,记录一个特殊时代的情绪和人们的心理状态去做摄影,要从深度和广度上多考虑一些摄影应当肩负的责任,我觉得这点和“徐肖冰杯”贴得更近。 ■ 刘树勇:可以不以人群分,而是以文本分。征集照片时,要对摄影人提交的文本有一个清晰的界定。比如,一个专题应不少于20张照片,并要提交一个清晰的文字阐述。如果业余摄影爱好者认为自己手中也有这样一组符合此项要求的作品,也可以投过来参评。以文本的规格要求来体现专业化,而不是以身份,这样可能更公平一些。 错的不是照片,错的只是我们对于这张照片的理解。 ■ 李树峰:这个奖最后还要和金像奖区别开来。下面需要进一步考虑的是,侯登科奖、石少华奖、沙飞奖都有了,现在“徐肖冰杯”也建起来了,就应当考虑这几个奖的区别和联系。我们要从整个摄影业界考虑,形成一种合理的配置和布局,有[FS:PAGE]差异性地建立起来,关系也要明确。通过设奖,在摄影界形成一种好的、大的氛围,这几个奖应该是互补的,而不是冲突的、重复的。从这个角度看,要考虑的问题还很多。另外,我觉得我们评选结束后,要认真做阐释的工作,讲清楚为什么那几个作品获大奖。在评委和普通影友之间搭建起一个桥梁,让两方都彼此了解,并且把这样的活动延续下去,不要让这个桥断裂,因为如果没有延续,对我们双方都不好。影友们会说:你看那帮人,我早知他们评出来的都是看不懂的东西。一句话就弄得不理我们了,我们就真的成了小众,我们其实是一小群人,但是我们希望大家都能了解我们。 ■ 王郑生:树峰这些话的含义可以这样归纳:我们的评奖对象不是面向大众的,但我们的评选结果一定是要面向大众的。 ■ 杨大洲:因为大多数是群众性活动,而单项奖更利于专业性。 ■ 陈小波:这是中国摄影家协会第一个以个人名字命名的奖项,而且请到了这样一群评委,评出一个与“徐肖冰杯”相对应的结果,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摄影家与批评家、教育家、编辑的关系,摄影家、批评家、教育家、编辑与摄影家协会的关系,原本就应该是一种融洽的关系。“徐肖冰杯”评选,让我们几位评委感受到了协会同仁的胸怀与胆识,大家也通过这样的活动对彼此的认识加深了一步。 ■ 刘树勇:这次评选我感觉到一点,那就是并不是我们这些人在评奖,不是评委们在说话,而是道理在说话,有一个道理摆在大家面前,摆在照片的面前。关键是哪些人知道这个道理,而且在一个评奖的过程当中有效地将这样的道理呈现出来,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评选中选出来的照片,都是有个道理站在这些照片前面,就像是一面镜子,让作品站在前面看一看是不是这个样子。这就是理性的判断,而不是经验主义式的所谓感觉。如果有的影友有误解,我觉得还是他们不太了解这样的道理。这也是我们做媒体的、批评的、研究的职责所在。我们要通过各自不同的渠道把这些道理讲述给大家。当然,这个评选过程本身,包括这个评选的结果,也都是一种有力的言说方式,会传达出我们希望表达的有关信息。 ■ 陈小波:我们每个人平时都有这样的话语,但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把这样的声音集合起来,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我们在这次评选中明确地表达自己的立场。 ■ 杨大洲:我觉得三个不同的价值取向非常好,国展有国展的、国际影展有国际影展的、“徐肖冰杯”有“徐肖冰杯”的不同侧重。而这次又聚集了这么一群人有力地喊出自己的声音,太好了。另外,强调“徐肖冰杯”的专业性也是应该进一步探讨的,做好任何事情都需要专业性,我个人更愿意强调一种精神。 ■ 曾星明:摄影有不同的目的,摄影也有不同的样式。不同的摄影目的对应的是不同的摄影样式。对中国传统艺术理念及西方古典主义美学的粗疏理解及传播等原因,经多年的孕育生长,时下,仅呈现美感的摄影作品蔚为大观,从众也最为庞大。仅呈现美就是艺术了吗?在当下的语境来看,应该不是。但从古典主义、浪漫主义到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等,对艺术的认知也处在流变之中。问题是在全民摄影的今天,对自然、对对象的拍摄复制而仅呈现美感的摄影样式,因摄影器材技术的发展等,变得简单容易,多数人都能拍到拍好,同质的照片层出不穷,内涵单一,千人一面,审美疲劳了,这成了问题。与此同时,对公共话题发问、对个人感受表达的摄影样式,成为了当代社会的需求,符合当代艺术的认知,彰显艺术探索,相比之下,其操作的难度大是显而易见的。 ■ 常河:我有这样一个想法。现代的年轻人求知欲还是比较强的,只是在独立思考方面意识还很薄弱。我觉得最好可以给大家开个书单。即使现在互联网如此发达,但孙京涛老师也在说,技术代替不了智慧,很多人并没有意识到要去读什么书。 ■ 任悦:所以我觉得能不能邀请这些作者也来参与研讨,多提供一些照片背后作者的思考,在此基础上再展开讨论。 ■ 杨大洲: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一个是不同的评价系统,第二是环境的变革产生了距离。例如很多纯粹记录的、简单的家庭照,纯技术性的田野调查、科学记录类的东西,经过一二百年以后再去看,大多已经不是考察它的生存状态了,使用另一种眼光去看,距离产生美,变成艺术了。 ■ 陈小波:我自己一直在做纪实做新闻,但现在却突然发现喜欢的东西也有了改变。有一天在798看到了一张照片,我当时就觉得一定要买下不可,它不是纪实也不是风光不是艺术,但非常打动我。 ■ 刘树勇:刚才我说要把艺术类影像从这个奖项中取消掉,事实上纪实也好艺术也好,这也只是一个概念性的分别问题,之间的分野并没有那样清晰。而且任何评奖都先天的有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你面对的所有照片都是一些脱离了具体情境的孤立的照片,只是就照片说照片,这是非常尴尬的状态。任何照片都是一种关系中的存在,就像杜尚的小便池那样,它在一家日用陶瓷店里和在一家美术馆中陈放是不一样的。无数历史中的新闻图片经历了岁月的延移,其新闻信息早已不再是主要的,当它重新出现在一个特定的情境当中时,以一种新的介质呈现在我们面前时,它就有可能是一件艺术品。而评奖是脱离这些照片的独特情境,将它们放在一个统一的情境当中来看来说的,这就会让我们的判断只能依据一些相对固定的原则来进行,比如我们会侧重于从一张照片的视觉表现形态上来判断它算纪实类影像还是艺术类影像。但大家久已习惯了从分类的角度来看待自己的照片和投送自己的参评照片,因此这种分类在操作层面上还是有它的理由的。 ■ 杨大洲:而从摄影、艺术以及文化发展的角度看,我想这个奖去掉艺[FS:PAGE]术类不会是个建设性的方式。 ■ 刘树勇:我觉得不妨胆子再大一些,索性就叫纪录类或是纪实性的影像。就像我们昨天评出的艺术类大奖的那些组照,其实就是纪实性的影像,只不过它们的呈现方式或者说视觉形态有别于我们习惯的那些传统的纪实性影像。 ■ 杨大洲:我想,即便在逻辑圆中有相交之处,纪录、纪实、艺术之出发点与本质都显然不同。说到纪实,我最高层次会讲到思想;谈到艺术,最高层次会讲到心灵。这是两个不同的层次。艺术不可取代,因为至少在我的知识结构里,在西方现代心理学中它是人类最高的层次。人类艺术三万年,可以说人类艺术的历史就是人类的历史、人类的进步史和文明史。不能想象,当人类没有了音乐、诗歌、绘画、舞蹈等会是什么样子。因此,你可以去引导人们达到这个最高层次;因此,应该加强而不是取消艺术类这个奖项。它们中间有许多相通的地方,很多人认识不到、做不到没关系。一定要百花齐放,我们今天的评选和讨论就是百花齐放。 ■ 李树峰:它有一种操作上的公约性,纪录类的作品中也具备艺术性,而艺术类的作品也反映现实问题。所以这个问题往往有一个“约定”。但是如果我们取消纪录、艺术这样的分类,新闻记者最终会拒绝参展,因为生活的真实和艺术的真实毕竟不是一回事,不是一个标准。参评作品无论偏向哪种类型,只要达到很高的境界就是好作品。比如说现实主义、浪漫主义,在高天流云的层次上全是相通的,一首古典的诗词和一幅优秀的绘画作品在艺术成就上是能够像高天流云一样接起气来的,是一体的。 ■ 王郑生:在这个问题上协会也是有很多考虑。但具体到摄影活动上,还是需要一个实操性的标准,规范性的东西。比如说近两年摄影界一直在反对修改原始图片,但如果有个别人认为对现实的记录是可以被修改的,那就很难制定出统一的标准。 ■ 李树峰:全国影展如果不分类,那么对投送来的新闻照片摄影真实的要求如何把握呢,与艺术的真实混在一起谈论吗? ■ 刘树勇:就像我们一直反对摆拍一样,我们现在都知道,我们奉为经典的很多作品都是很久以前摆拍出来的,像伯克·怀特、多萝西亚·兰格等等拍的那些照片,很多都是。摆拍就是现在的剧场性摄影、导演性摄影,这比PS严重多了,因为PS还只是改变影像中的事实形态,而摆拍出来的摄影作品呈现的事实本身就是营造出来的一个事实。但我认为这只是一个方法层面技术层面的问题,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要考量你的动机和结果,你的作品要指认的、达到的目的是什么。比如说你通过摆拍可以把事物的真实更充分地表现出来,这样的动机和结果就是良性的。应当质疑的其实是你利用的摆拍或者是PS技术另有不良企图,这个才是值得我们关注和特别警惕的东西。 ■ 孙京涛:我曾经参加过新闻摄影学会的几个会议,关于摆拍和抓拍讨论了几十年了,到今天还在讨论,这种关于报道摄影理论的匮乏、肤浅、僵化和不自信的程度让我非常吃惊。 ■ 刘树勇:再往更深一层讨论,你就发现影像本身就不可能真实。影像本来就是关于事物的一个视觉象征,而不是事实本身。 ■ 李树峰:艺术领域里追求的真实,和照相机里物理和化学反应的真实不是一个范畴里的,如果都混在一起就无法判断了。 ■ 陈小波:我觉得这也是一个[FS:PAGE]最好的范例,就是要通过这样的评选告诉大家,评委都是有观点、有立场的人,我之所以选择这样结果,就是要为此负责的,坚持自己的艺术主张。 ■ 孙京涛:我们要推动一个东西往前走,要柔性推动,而不是刚性推动,这个思路大家都认可的。第二,我感觉该出来的声音必须要出来,如果不出来,我们这整个价值实现是不可能的或是不充分的。第三,你必须搭建起一个桥梁,这个桥梁搭建非常重要,而搭建的前提是“我”来担责任。这个事情已经万事俱备,现在只差大家来阐述这个了。我感觉咱们这些人坐在一起评这个奖,这本身就是个奇迹。 ■ 刘树勇:杨大洲先生参加过很多的评选活动,我想他会在心里有个比较,不妨跟大家说说。 摄影人需要打开学术视野,不要老琢磨靠几张照片当作艺术家。不时所有人都能做艺术家,但很多人都可以用影像为学术服务。
■ 杨大洲:我感觉这很有意思,至少这是一个开放的,具有实验性的、学术性的讨论。这是在做一个推动性的活动而不是在总结,不是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段总结某些东西。我们现在想做的是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段做一个尝试性、建设性、推动性的东西,意义完全不一样。 ■ 刘树勇:有建设性,这个太重要了。 ■ 孙京涛:我为什么说我们这些人坐在一起评奖本身就是个奇迹?因为我感觉我们这些人起码有三个特点。第一,我们肩上都扛着个理儿,这就是学理。在整个评奖过程中,我们不按经验判断,而是按学理来判断。第二,“好为人师”,对那些不明就里的摄影师总想告诉他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了,而且特别着急。第三,我们对“徐肖冰杯”的价值标准惊人的一致。比方说,我们认为这个奖项不应该是个终点,而应该是激发摄影师思考和努力的起点。这就要求获这个奖的摄影师和他的摄影作品必须具备三个要素:在社会价值和历史价值上要深度关注社会;在摄影本体上要有创新性的语言探索;在对当下摄影师的引导上要有启发性和借鉴意义。我相信大家自始自终都在秉持这样的标准评价摆在我们面前的这些参评作品,没有私心杂念。我们所有的讨论都是基于一个道理之上的,我们面对每幅作品的争执都是希望最大可能地呈现它的价值,而无论正面的还是反面的经验,都希望对摄影师自己以及别人产生有实效的启发。我相信评委的态度和专业水平也是构成一个奖项核心价值的一部分。很大程度上,为别人评奖,也是在检验我们评委的水准。只有这个水准高了,这个奖项才能起到真正的引导作用。 ■ 刘树勇:有的时候面对一些摄影师和他们的作品,我会感觉自己这么多年说了那么多的话没有什么用,很沮丧。在大学里上课也是这样。我和任悦老师交流过,她曾经跟我说过一个案例,就是她遇到一个在摄影方面很有天赋的学生,她就很高兴,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有关摄影的东西都教给他,努力培养他。可一毕业,人家去做公务员了,根本就不弄摄影了。我也遇到过这种事,想想真是挺沮丧的。 ■ 王郑生:感谢各位评委。这次评选对我和整个评委会来说,是一项有压力、有挑战性的任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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