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颜长江(本文转自色影无忌)
这个专栏,本来已写无甚写的了。好在中国的奇事,总是也如山阴道上的 风景,应接不暇。我如鲠在喉,不得不吐,如箭在弦,不得不发——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日前,陕西省渭南警方,奇袭北京作家谢朝平家,将其捉走审查。理由是非法经营出版报告文学集《大迁徙》。
这个书名让我悚然一惊。果然,看介绍,是报道三门峡移民的艰难历程。终于,有人来为这一件事,为这一群人,来言说了。
于是我立马有同气连枝,感同身受之叹。就好像白居易听了琵琶女的诉说后为自己伤悲一样。我想起我的家乡三峡,那里的流水常常回到我的梦中,那中间的美,难以言说;那人的命运,也无人言说,至少说得很不充分。无人言说的东西,你会格外在心底挂念,或者,泪流满面。
这种人就是移民。在所谓二十一世纪的中国,竟然有这么一群人,他们是不可言说的人——不管是本人还是代言人。这是一种奇观。他们仿佛贱民,同历史上的吉普赛人、犹太人,还有那些流放者一样,在被决定之后,还要尽量取消其言说甚至记忆的权利。谁遇上这样的遭遇,可以说,如同受到命运的诅咒,有深重结实的悲剧性。
于是,这正是作家的好题材。总有作家不信邪,历来如是。当然,作家也是人,不妨一齐灭之。
当然,现在终究比乾隆雍正还是文明了许多,将谢先生暂时放还,但还拘押着相关印刷厂的一位人员。谢先生的书还没上市就已成为非法出版物,自然无从看到,但愿不要像始皇帝那样销毁。不过我对三门峡工程还是了解一二的。这是截断黄河的工程,诞生于人定胜天的大无畏年代。当初泥沙专家、清华教授黄万里先生就预言:三门峡大坝会产生泥沙淤积问题、渭河水患,不能上马。他因此成为右派,不过,他也不幸言中,三门峡工程不停地改造修建,成为典型的烂尾工程。那些移民,也真是移得不值。
关于这一些,在众多的工程中,只有三峡还有些言说。不管是文学,还是艺术,甚至于中央台的电视剧,都还以此为题。《三峡好人》还拿了大奖,刘小东的画也卖了大钱。拿 摄影来说,也有一批世界一流的相关作品,做记录的有曾年,做行为的有肖萱安,而中国青年报摄影记者晋永权更出版了《出三峡记》,这个书名仿自《出埃及记》,确实,如同历史上的迁徙者们一样,移民,有受难的意义,有一种圣性,我们可以漠视,我们又怎可以加以压制?!
近几年更有杨怡、严明、刘轲、骆丹、木格等一批年轻人因三峡影像脱颖而出。三门峡在这点上,不知为什么,宽容度还比不上三峡。但《大迁徙》事件发生之后,我相信,人们也会开始关注三门峡,关注渭南到底发生过什么问题,谢先生写作的目标,可能会因此意外实现;我也建议,我们摄影人不要放过三门峡,不要让谢先生孤军奋战,应为那里的移民造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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