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又来了。那天晚上，作为图片编辑，我为头版用什么照片而纠结。我不是一个实在的人，我相信超现实往往反映真相，何况地震就是一个超出日常经验的事件，它反映出地球的本质——一个不安的快给人类整垮的活动体。但是我们的最终的选择还是灾区的实在景象，我喜欢的两张没敢上—— 一张是海边巨大无伦的漩涡。看不出灾情，所以首先放弃，本地各报也都没将它放上头版。但还有什么比这张更能反映所谓的“2012”感觉呢！它就像上天对人类的警示，像世纪末的符号。果然不久就有核事故了，我们看到，人类所谓毁灭自身的事件，非核莫属。第二天，我听到年轻的读者反映这张最好，再看到法国《解放报》用成了头版大照，只好自叹老土了。 另一张是竖幅的，海啸冲进居民区的瞬间，我一看就想到了《神奈川冲浪图》，确实，对我们而言，它的问题是看上去太美，于是否定了。但是，为什么不能是这张美而残酷、因美而更残酷的照片呢？哀而美，美而哀，也正是日本的特质。日本这次惊人的灾难，应该有这么一幅称得上画卷的东西，以传之后世，醒人万年。 由此想到，媒介工作者囿于短平快传播的特性，也可能看错走眼。新闻摄影正显出这一局限性，就是以耸人听闻为目的，而偏离本真，难以全面。 记得2008年，中国青年报记者晋永权从汶川地震灾区回去后，写了一篇文章，说的也是这个意思，就是当去了灾区之后，他反而说不清“真实的地震是什么”，而读者看了大量的照片后，也向他发出同样的疑问。一则，记者只能用很摄影的手法摄取一部分场景，二则，照片抹掉、阻隔了许多其他形式的理解，比如听到的闻到的感觉，还有，你不是受害者，你的感觉永远无法等同他们的内心。你永远只是旁观者，甚至间接的旁观而已。 摄影，是有限的，我们只能说，以无限的努力去接近真相。晋永权当时发表了《无言的现实》，就是静态的灾区物品，也许正是他反思的结果。而我，还有同事邓勃，也去了两次灾区，一部数码机拍快照，一部哈苏慢拍静态为主的东西。我们也觉得，前者是必须的，但后者似乎更真实，至少更人道，因为慢拍需要思考、沉淀，这样的结果更接近本质，确实，地震的痛苦不是一时的，是长期的伤口，也不只是自然界的事，也是有社会学式的原因与结果的。我们不能光看一晃而过的东西，也不能一晃而过地看。 在这个专栏里，我多次介绍过景观摄影，我们也可以从上述新闻摄影的局限来理解这种“无表情外观美学”：沉静的表面更接近内心。同样，我们可借助这种摄影来反观新闻摄影，这种常常被广角构图夸张、以刺激视网膜为己任的摄影是到了改变的时候了。果不其然，近年著名的“荷赛”就出现了不少正面的静态的肖像或场景，评委们看来也受不了千篇一律的快照模式了。 我当然不会只欣赏一种摄影。比如有些很主观的摄影师，很个人风格的影像，也会很接近世界的本质。摄影的丰富就在于此，关键不管何种摄影，最好经过一些思考，并且尽力去感同身受，想一想这是否“更像是真相”、是否更接近对方的情感。记者应该这样，读者也当如是。 （作者系知名摄影师） (本文来源：金羊网-新快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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