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看上海”系列专访之一:摄影师与城市 “雍和不像上海人”,但是“雍和已经无法避免地成了上海一座摄影里程碑”、“雍和是上海最优秀的摄影者”。 虽然这位曾因嫌穿西装麻烦而放弃出国机会的摄影师雍和看上去与十里洋场大上海的海派与洋气似乎格格不入,但是上海无疑已经成为雍和精神生命中无法绕行的一座地标。即使出差在外,雍和仍心系上海。“没事了就巴望着早点去,我怕漏掉一些东西。我可以去杭州拍西湖,但是我拍不过浙江人,因为我对她不了解。”而上海则不然。 120张照片“索引”上海20年发展变化 彭娌娌:这是您从影30年的首次个展,这120张作品在您的摄影生涯当中的份量如何? 雍和:从展出的120张图片当中,我们可以“索引”出上海这二三十年的发展变化,以此搜索上海的发展轨迹。那是一个轰轰烈烈的年代。出现了很多上海的第一次,很多原生态的东西被破坏,很多新事物出现又迅速被淘汰。有喜悦,有痛苦,悲欢离合,经济转过过程中的重重矛盾,都有所体现。一些人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踏上另外一条道路。 当然,120张图片对整个上海改革开放以来发生的天翻地覆的变化而言是微不足道的,如果能用1200张来展示可能会更好。所以我只是提供大家回过头看这段历史的角度,勾起大家的共同回忆。可能有些东西照片当时没拍到,但可以回忆起类同的现象,或者可以引发人们的思考,不仅仅是怀旧。 因为是公开展出,涉及到几个敏感事件,一部分照片比如拆迁、上海胶东路大火、楼倒到的照片没有展出,有点遗憾,但总体来说问题不大。 金晶:对,有一张私人教师的照片我看了很亲切。和我小时候在老师家学小提琴的情形一样。 雍和:对。不止那张,还有一张Email短信的照片。这就发生在10年前。当时网络在中国没有完全普及,很多人家里没电脑,没法发Email。邮局为服务大家,开设公共邮箱。美国人发Email给上海居民。上海居民家里没电脑,或者没网络,没邮箱,就把这封信发到邮局。邮局将信处理成文本,快递到家里,这也比要4、5天才能收到的航空邮件要快,可以当天送到。这是当时出现的新鲜事物,但是很快就没了,速朽。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 许康平:您不说我们还真不知道。 雍和:是啊,所以我们要用摄影观察记录这个社会。你可以纯粹地记录,也可以带着观点、问题、思考去记录。纪实摄影的根本是批判性,对现存事物有质疑,而不是唱赞歌。 我们这个年代的经历不可复制。改革开放后的二三十年在中国历史上是天翻地覆的,这种变化并非只是物质上的,平楼变高楼,布衫到毛呢,或是黑白电视变成液晶显示屏,还有人的生活方式、思想观念,甚至意识形态各方面的变化。很多纪实摄影师只停留在表面上的变化,仅仅从旧貌换新颜的角度去记录社会是不够的。 改革开放初期,搞试点,大家摸着石头过河。而上海从解放后一直是中国工业经济的重镇,到80年代中后期才开始改革。真的正变化是在1992年邓小平南巡讲话之后。这个年代的发展突飞猛进,但同时伴随着经济转轨、社会转型,各种矛盾聚集。作为一个有良知的摄影工作者,你不该把这些放弃,特别是江浙一带长三角是改革开放前沿,是矛盾最集中的地区,不拍太可惜了。生在我们这个年代是有幸的,可以记录很多东西。 当然,如果没有这些照片,这个社会是最好的。欧美一切步入正轨,社会安定、太平、健康。对摄影记者来说,就少了很多发挥的空间。 但我相信,这种情况不会永远继续下去。我们的GDP,多少年来都是呈两位数增长,现在呢?停留在8%-9%。我相信,10年、20年之后,我们的发展速度一定会慢下来。以前的美国、日本都经历过我[FS:PAGE]们现在这个阶段。 彭娌娌:您怎么看自己和上海这座城市的关系? 雍和:我生在这个城市,是她的一份子。假设上海是一列高速行驶的列车,我在享受她的快速便捷的同时,也担心她的安全。有时看到她在闯红灯,有时轻微地出轨,甚至撞上那些冒死冲撞的人。她有很多好的地方,也有很多不好的地方。我不是坐在头等舱,而是坐在末尾或者中间那截车厢。我没有特权,只是一个观察者。但是在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做一个提醒者。我会提醒这趟列车,你应该朝那个方向开,你应该更快一些,或者你应该减速。 纪实摄影需要一批人 彭娌娌:很多摄影师会选择一些专题拍摄,深入挖掘。 雍和:每个人的经历不一样。我作为媒体人,接触的信息量不一样。上海除了是一个政治中心,同时还是经济、文化中心,值得记录的东西非常多。为什么不拍某个专题:某一条弄堂,某一户人家?我觉得摄影的道路因人而异。如果我只是接触到很少的一些题材,我对这个题材有兴趣,那我可能就深挖洞,把这个专题拍两年、三年。但是我接触的面非常广,信息非常多。试想,难道就因为一个西瓜非常好吃,我就要把其他琳琅满目的瓜都扔在一边,放弃尝试吗? 当我面对这么一个丰富多彩、波澜壮阔的上海,有那么多悲欢离合的故事,振奋人心的消息,我为什么非要钻在一个小胡同里呢?每个人的认知能力不同,有人适合开小摩托车,开不了磁悬浮。我可能也开不了磁悬浮,但说不定可以开高铁或者大卡车。当然这并不是说开摩托车有什么不好。我为什么不能做一个更客观,更宏大的一个主题呢?像写小说,你可以写一户农家,写一个村庄,也可以写一个国家甚至一个时代,一个王朝。只能说大家是各司其职,纪实不是一个人能解决的,需要一批人去做。 做专题可能更好操作,一个专题几个星期或者一两年能做成。而讲一个城市的故事,时间跨度大,记录的难度大。一两年很难描述清楚。你要花精力、毅力去做,必须持之以恒。对一个城市而言,一两年可能只是浮光掠影,要做得深刻是很难。特别是面临现在的巨变。 彭娌娌:现在做到什么程度了? 雍和:现在已经不断丰富,开始成型了。当然你可以划一个十年或者二十年的段落。历史永远不会终结,不会划句号,只会划分号。上海现在还处于改革开放的关键时刻,除了经济方面的,现在还有更深层次的体制的变革。现在社会矛盾越来越突出,我们的政府越来越意识到这个问题。不管是自觉还是被迫,他必须要面对这些问题。不管出于良知,还是维护政权的需要,他必须要把这些事件解决掉。我相信,过段时间总会慢慢平息下去。 彭娌娌:您会选择哪些去记录? 雍和:如果我要拍一个乞丐,这个乞丐要非常能体现时代的意义。要抓住核心关键的,而不是什么都要记录。就像这个房间里,我们四个人才是核心。 “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不会过去。” 彭娌娌:您是一个媒体人,同时兼纪实摄影师,如何理解纪实摄影和新闻报道摄影的区别? 雍和:两者有一定的交叉重合。特别在中国,很多摄影记者担负媒体角色的同时,又拍纪实专题。我会把事件放在历史的坐标上去看。很多事件是新闻,但是无法进入历史,比如大火。每天都会发生火灾,它可以是新闻,因为对当地人而言,这是天大的事。这场火放在上海也可能是新闻。但要放在整个历史当中,它能留下什么吗?所以我觉得没必要为[FS:PAGE]这些新闻每天奔波,因为上海永远有这样的新闻。 但是像去年(2010年)11月15日胶东路这场高层住宅起火,造成58人死亡惨剧的大火,这既是新闻,又是可以进入历史的。无论如何,在上海的历史上,这永远不可能是一页白纸。就像今年的上海高考作文题目“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不会过去。”这场火是不会过去的。 还有一场乌鲁木齐路的火灾,我觉得社会意义更大,只是没有被更多人注意。一个钉子户不愿意走,房地产商想点火威胁。结果一不小心把两个老人烧死了。这把火非常值得记录。因为它的牵涉面很多,房地产商的野蛮,政府部分官员的纵容。 这两个例子证明,新闻摄影和纪实摄影有时是重合的。那些对当下人而言是新闻,对后代人而言根本无足轻重的,这只能作新闻处理。 再比如,这包香烟(指着桌面上的一包香烟)的包装设计有所改变,加入了中国元素,加入东方风。这件事的背景是,西方奢侈品牌在本地市场饱和,想进入中国市场。我不会关注该品牌所在国老厂的命运,我关注的是这个东西对我们中国这块土地的影响。这就有必要去记录。 还有那张芭比娃娃照片。芭比娃娃大多数是中国本土生产的,以前是100%销往国外。中国人不会玩,也没经济实力玩。但是中国经济发展后,老百姓有钱了,它就把全世界最大的旗舰店开到上海。这件事的本质实际上是“中国制造”向“中国市场”转变,中国不仅是生产制造大国,也成了消费大国。而且以后也有可能成为设计大国、品牌大国、文化大国等等。这就有记录的必要。当然,作为媒体,你首先必须首先做好份内的工作,这是职业道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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