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多余的么?——访“隐形人”刘勃麟

2011-7-28 15:21| 发布者:| 查看:943| 评论:0|来自:蜂鸟网

 “隐形人”的这个称呼来自网络对艺术家刘勃麟的称呼,因为在刘勃麟长达6年(2005-2011)的摄影创作中,他始终在现场将自己涂成背景的颜色或图案,让观看者看不容易看到他,却又在每张图片中寻找他。这几乎成了一个趣味猜谜游戏。但是,刘勃麟进行的这个“游戏”的开端并不快乐,而是源自“无处可藏”的痛苦、“自己是否多余”的怀疑,对社会“纠结”的思考,在游戏背后,他希望人们感到一丝丝难以言表的东西。

  采访:金玮

  问:为什么会进行这个创作?

  答:当时就是因为我们艺术区要拆掉,因为有很多拆迁,奥运前开始到现在,朝阳区开始储备土地,很多艺术区都在拆,其实就是在于当时索家村2005年被拆,强拆以后我们这些人就说不能这样就算了,表达一下,从这里开始就是。

  问:创作过程是怎么样的?

  答:我的作品往往都是以我的身体当画布,来画。助手画,美术上并不复杂,写实能力稍微强一点,最常8,9个小时,一般4,5个小时。

  问:索家村的墙壁是第一张图?

  答:对,算是吧。

  问:为什么用这种方式?

  答:就是想抗议嘛,既然你们不给我们所谓的艺术创作生存的自由,那我们就自己把自己消解掉。

  问:消解是怎么理解?

  答:总之你自己都没有办法,你都没有理由,还不如自己把自己玩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总之没有什么活路了,不如自己把自己“算”了,就是这样。当时的想法真的是这样。无处可藏呀,真是没地可去呀。

  问:那你觉得这是否是对现实的妥协?

  答:绝对不是妥协,妥协的话是另外一种方法,妥协的话我就趁早搬走,我就没必要还要表现什么。我当时就是要和你…没法说是什么,中国人都能体会到那种强权,我要和你抗争一下。
 问:你最开始学雕塑,是隋建国的助手,怎么会转到摄影?

  答:当时主要就是用自己的身体和环境融合在一起,其实画呀,站在那里画呀,最终我得留点什么呀。你想,刚开始都是请人来帮我拍,因为我没有设备,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请人拍,但别人有事不能老麻烦别人,当时就把帮我拍片的们儿的相机,玛米亚,你卖给我吧,我自己来拍,光圈呀速度呀什么的。

  问:玛米亚什么机器?

  答:就是标准的,胶片机,两个背一个67,一个45。然后就是拍,你得留点什么吧,你得留个纪念吧,证明自己在那里整过这个。当时没想过像现在这样网上发帖呀什么,当时就是想先把这个事儿整出来,你的心情无法平静的时候你喝酒,吵,大吵,总之那是一种方法,我的作品其实就是一种方法。

  问:发泄有很多方法,为什么想用这种把自己涂成背景的方式呢?

  答:其实,我也有过这方面的思考,你比如说和我个人经历有关,有一段时间生活特别不好,研究生毕业以后就找不到工作,总觉有一个梦想,那时候我的最高理想就是找一个学校当老师,没有更好的职业,没有市场,01,02年没有什么艺术市场,其实觉得自由艺术家呀,特别没有什么。。。不像个事儿,我现在也就那样,我没有工作,没有人给我发工资,那时后没有感情,没有钱,什么都没有,觉得自己挺多余的,因为当时有140多个艺术家,加上助手什么二三百个人,为什么就我当时做了这样一个,大家都经历过那个拆迁了,那为什么我(做这个作品),可能和我之前有一段情感这块儿生活中的挫折、艰难有关系,觉得自己挺多余的,真是,不能说死都想过…我操,我挺优秀的,怎么混成这个熊样?老有这么个思考。正好找了这么一个发泄口,如果没有这个情感,个人的艰难,也做不出这样的作品。如果没有索家村这个导火索,我也做不出这个作品来,很多人问我,其实国外有人做过这样类似的作品,你是哪一年(做)的,我说我是2005年11月18号,16号拆的(索家村),18号做的(作品),(他们说)你比人家晚,你是山寨版,其实这个没法说,我有我自己的想法要表达一下,那时候我是做雕塑嘛,我操,做雕塑太难了,你想用做雕塑来表达这个情绪,我相信太难了,做一个头像?做一个人体?这种拐弯太多了。我觉得从我的艺术的体验、经验来讲,如果说我还有点经验的话,从我学得的技巧到感情的抒发,有时候是并行的平行线,你的情感和你的技巧有时候不搭界,有时候需要一个快捷键,突然间两个之间“啪”一个火花,那可能这个作品就是所谓,我画画的本事都用上了,比如我对选背景、构图呀,都是在美术里面沉淀积累起来的,同时有一种情感,抒发自己,关键是,同时抒发一种个人对社会的一种看法,一种体验,你通过你自己的表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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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在你抒发自己“多余”的这种感觉,在其他作品中也是这样?还是你的作品思路在不断变化的?

  答:应该讲是在不断变化的,因为如果说我这个是抗议的话,他拆完就完了,你不可能住哪拆哪,那就是玩你啦,他没必要和你一个人过不去。其实我最终慢慢地想我为什么做了很多这样的作品,为什么反反复复在做这个,它肯定不是一个问题能说清楚的,或者一张照片我就解决了,你骂我?你骂我一句我骂你一句?靠,我骂你十句行不行,就说这个意思啊,人总是在找那个平衡,最后发现我这个平衡永远找不平,到现在我觉得我也不是很明白,因为我在寻找过程中,我发现这不是我个人的一个悲剧,可能整个社会都存在这个问题,整个社会中比如说环境的问题,大字(指涂在墙上的字),这种洗脑,发展过程中社会中很多这种经历都能通过作品渗透出来。就是我做我作品05年那活儿啊,我是三十二三岁,那我之前所有那种社会体验,都会慢慢通过作品,那时候我就在询问,我觉得我自己挺好的,挺优秀一个人为什么突然间就无用了,这并不是我个人的悲剧,可能很多人都会面临这个问题,我会把放到整个社会中思考,从社会的层面中去思考这个问题。

  问:我看了你的照片,我觉得你在地点选择上是有一定思路的,有一些是文字、标语;有一类是国旗,美国的中国的,还有联合国国旗是吧(不是,是欧盟);还有著名景点,长城、天坛;还有比较神秘的地方,一般人去不到的地方,比如说银行金库;还有档案馆;还有文化象征意义的地方,比如山西大院?(刘:不是山西大院,是中国庭院,有一个对联,一个香炉,对),还有歌剧院(刘:对,斯卡纳歌剧院,那帕瓦罗蒂,多明戈他们演出的地方,新年新春音乐会的地方),还有一些生产东西的地方,煤堆,木堆,大管子,所以地点类型很丰富,你在地点上是如何考虑的?

  答:首先,我作为一个草根,草根艺术家,我是一个艺术家,我对社会有反思,我站位的位置就是中国的一个草根艺术家,比如我在中国我会把和皇权之间的一种对比,很自然我会和它对立起来了,比如我去太和殿,我去天坛,祭天呀这种地方,我很不自然把自己放在那种,作为一个个体,自然人和它的一种关系,我去银行的话或者我去斯卡纳大剧院,我去的是皇室专区,我去想我作为一个本来不可能进来的人,我原本不可能在这里出现,我就来了,来了之后我就。。。其实我都是怀疑、质疑这些东西,人类历史,文化历史,人类文化过程中产生的所有这种现象,天坛,大家划块儿地,然后找人盖成这么一个地方成为一个庙宇,作为一个自然人和文化成为一种对比,一种关系,这种消解。包括你说这种砖,我会对这种文化这种践踏,体制或者人们的习惯对文化的践踏,比如伐木场、城市化建设中自然就会把树都拔掉,煤,煤堆也是,生活中很多地方都会有一处纠结,还有超市,超市作品,比如说方便面。作为一个个体会找到自己的一个对立面,发现自己和它之间是有一种关系的,自然不自然会把自己作为一个平民呀,你去质疑你们之间的一种关系,比如现在你们去超市你们不知道该买什么,该吃什么,吃什么会有一种恐惧,和饮料塑化剂,蔬菜,所有东西你都不敢去想,所以生在当下,面对世界总是有一些忧虑,有一种纠结,有一种你作为一个人不是很释放自己的感觉,我的作品总是在慢慢表现这个东西。因为这种纠结是咱们中国人你总是会有一种纠结在你思想当中,你不纠结是你思想有问题,你可以没有忧虑地很快乐,但这种快乐会像傻瓜一样,不是吗?

 
 问:一个人有一个创作的想法,有时会被自己灭掉,有时候会被自己的朋友灭掉?你有没有这样的经历?

  答:我和别人不一样,我一般很少很朋友交流创作的想法,我的做法就是想起来就做,我有五个[FS:PAGE]方案一定选择最好的那个,把另四个灭掉。如果我这活儿没什么事干,我不会去玩,可能所有选项里面先做一个再说,我不会等着说“没有好方案先不干,等有好方案再说。”我属于实干型的,不属于等待型的。很多艺术家都觉得自己做得是垃圾,我现在觉得自己做得也是垃圾,那我不做了?那不可能,那就没意义了。没有形式就没有意义呀。你的作品就是你的形式。其实你的符号,技巧,色彩,形式,构图这都是技巧方面的东西,最终是你要对社会有一个很清醒的认识,而且你的点在哪?社会就想一个盘子,那么你在盘子的哪个位置?这个很重要,不可能哪个位置都有你。真正的成熟就是我知道我自己什么干不了,我只能干我那一点。

 
问:其中有警察将一个人举着,还有警察捂着一个人的脸,这个作品是什么意思?

  答:这个作品时2006年的春天,刚开春,还特别冷,因为我那年3月24号在798参加了一个展览,那是我在798的第一个展览,但是那个展览被封掉了,作为艺术家大家都希望自己哟展出的机会,创作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有一个展览,后来被封掉了,有穿制服的人来,这个不能展,那个不能展。完了之后我做了这个作品,我觉得挺受束缚的。我觉得这两个动作能释放出我当时受到的一个打压。

 
问:有一个工厂,有好几个人,站在工厂的墙线上,当时我感觉到的是工业社会对人的同化,一条标准,一条线。

  答:其实那个工厂在现在佩斯那个空间,当时是在2006年的5月13号,一个展览叫“兵临城下”,当时我想借用这个空间做一个作品,当时就是原来的工厂什么样就什么样,包括上面一个标语“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这些人)参加工作是在那儿,下岗也是在那儿,一辈子就在那儿了,我找了这么六个人,让他们消解在这个空间中。从我的感觉讲这是个人的悲剧和社会的悲剧本身,在那一刻会融在一起,文革时期的标语呀,包括刚参加工作描绘的那种蓝图,和你最终得到的都不一样,那批人现在55岁左右,什么都得不到,上学的时候没学什么知识,文革嘛,都玩去了,一参加工作,马上就下岗呀,集资买房呀,孩子上费自费呀,医疗不管呀,这代人,我觉得这个社会是有问题的,像打了鸡血吃了兴奋剂一样,非要赶超这个赶超那个,赶超谁,谁也不用赶超,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要)你自己都整不明白(自己)。

  问:当时怎么和他们说这个事情?

  答:就一个个聊呀,一个个找呀,798有一个专门安置下岗职工的办公室,就找他们,5月13号展,我五一前,半个多余就找这几个人,和他们聊,理解我的作品,参与我的作品,你别说五十来岁的人把你脸上画成这样,就说我、你,我说服你也挺难的。我和他们说我的作品时有社会意义的,不是闹着玩的。说得有两三个都掉眼泪,因为这东西作为作品来讲别人的事永远是个笑话,一个故事,当真正摊到自己身上的时候,——癌症,你只要不自己得上永远是故事——他们真实的下岗一家三代住在这么一个筒子楼里,不到20平米的房子里,他们都是天天很真实地这样过日子嘛。这么聊聊,陪着他们掉掉眼泪,他们就会很认同我作品的这种深度,然后参加我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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