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长江：生活在别处，灵魂在哪里？

    即便夜深，人民路、洋人街的酒吧内外还是喧嚷着。新的，古老的，中国的，洋鬼子的，总是品味，到处格调。到了大理——哪怕以前到过——你依然会觉得，这里不像中国。你坐在这里，显然它过于美好了，不像我们各自由来的地方。我们享受着这一点，如同大理国际影会的主题：生活在别处。

    但是，别处不能掩盖来处的真相。喝就喝个酒，唱就唱个歌。渐渐地，大伙又会谈起各自的问题。家、国、天下，有着一致的问题。这个问题嘛，可以说是“生活在别处”，简单可以形容为“生活在憋着”。人生的意义与生活本身脱离，精神的享受大多在别处，现实的生活总是那么叫人难以承受，于是一出远门就特别精神，一回都市就尽是欲望——肉与灵，在这个时代割裂至此，无法一统。

最好的影会报道照片，周子靖摄影：影会期间的开海节，摄影师一副“生活在别处”的劲头

    我这个专栏经常鼓吹的失去精神家园、意义失落、价值重建这些，依然如同苍山压顶。作为艺术家，或摄影家，也和普通人一样，问题丛生。但他们应是走在时代前面，坚强的、有意志的人，他们应该有更强烈的精神需求与表达能力。于是我看到一些解决方案。如果说一个盛会，要显出一种脉络，或趋向，那可能在这里——有几个展览确实不同以前。

    一个是李媚大姐策划的林茨(张谦)纪念展。林茨曾是《中国摄影家》的副主编，不幸早逝。他的图片主要是拍摄云南少数民族地区的生活，非常朴实、沉静，在中国摄影师中难得一见。他曾著有《福音谷》一书，描绘怒江峡谷有信仰的生活，在亚洲基督教的范围内很有影响。这个展览，散放着花束，还到处点着星点的蜡烛，十分动人。

    一个展览本当如此，它本来就应是心灵的会所，一个独特的精神场域。或者说，一个影会，甚至每个地方、一个国度也应该如此。

  另一个展览，是获得影会最佳新锐摄影师奖的骆丹的《素歌》。恰好也是拍摄怒江地区的教徒生活，我们这里也介绍过，是用古老的玻璃湿版摄影法，力图让我们找到本原的生活面目。他是中国摄影在去年重要的收获：在浮躁以至茫然不知所措的时代，找到重新出发的基石。

《素歌》

    这种借助于宗教和原生态生活的努力，已是不少展览和不少摄影人的共同选择。这是中国摄影的一个重要变化，它隐约地在大理反映出来。借助于形而上与别处，当然还有其他的对象与方法。比如我和肖萱安全作的《归山》，是重回时间消失的自然，也是想促使我们脱离一下当下，重新看看蛮荒。也未必有什么不同。孙涛拍摄的海上灯塔系列，也表达了一种对纯净圣洁的向往，是在现实中发现点神性。

    这都是想让疯狂的节奏暂时停下来，望一下星空。想一想，灵魂安放在什么地方。

    我看重这样的作品，而不是那些向消费主义投降的漂亮时尚片儿。大理影会没有给这种图片太多空间，而总策展人阿兰·朱利安弄来的国外展览也是相当独特。摄影大奖授予了世界摄影的老面孔玛丽·爱伦·马克，我虽然觉得她的手法有些过时，但总还是以人文关怀出名的作品。我不知道，以国外为主的评委们是否敏锐地感受到了时代问题?在全球化时代，大家问题都一样，我们不能只用八十年代的解决方案……

    大理影会，大家说已超越平遥，而开始与连州影展抗衡。它又有最独特的优势，就是相比之下，这里官民和谐，安居乐业，似乎远离汉地的问题，有点世外桃源的感觉。展览提出问题的同时，相对美好的大理生活，像是一个答案。五六天过后，大家再坐在酒吧街上，已经感到“这也是中国”了，毕竟是同样的语言文字，同样的体制与同样的时代。其实中国也可以很美好嘛。如果一个地方有信仰，有美好的景色与合理的政治经济，咱们也不必生活在别处，不必想着移民温哥华，不必想着躲藏在大理丽江。生活在此处，就应该是、能够是人人可以实现的理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