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新势力解析:怎样出“新”,何以至“锐”
——从“TOP20·2011中国当代摄影新锐展”谈起
本次展览是中国摄影家协会今年的重要活动之一,自启动以来,引起业界的广泛关注,评选和组织工作进行了积极探索和改进,比如说设立推荐委员会。虽然中国摄协举办的全国青年摄影大展也搞过推荐制,但这次更广泛,更有代表性。
推荐制是我们多年探索的结果。在中国摄协过去举办的比赛和展览中,时常会有读者反映某某某的作品比这次获奖的片子好。对此,评委会很无奈,因为他们只能从来稿中进行评选。一些优秀作者的作品没有参赛,一是可能因为我们的组织宣传工作没到位;二是展览比赛并不是每一位摄影家都关注和有兴趣的,有的摄影家参赛往往是其专业道路上的一个过程和一个阶段,通过展赛来证明和检验后,则会进入新的更加独立和专注的创作状态;三是有些摄影家工作繁忙或有其他方面的考虑,未能参加展赛。这样单纯依靠自然来稿的方式,一定是会有局限的。但是,设立推荐委员会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而是更加广泛地、有效地推荐和发现优秀的摄影家和作品,使展赛的内容更加丰富,质量更为提高。从实践的结果看,这次在所有参评者中,被推荐者只占1/3,但最后入选的摄影师绝大部分来自于推委会的推荐。这就说明,这是一次有意义和成功的探索,我们应该好好地总结。
感谢浙江省文联和摄协对本次活动的重大贡献。浙江省文联和摄协十分真诚地建设品牌,在评委会组成和评选结果上没有任何要求,这也更加促使我们努力地做好活动。各位评委来自不同地区,不同单位,平时工作都十分繁忙,虽然我们确定名单很晚,但大家都克服困难,积极参与和支持本次活动,而且工作负责,态度认真。
虽然本次活动对参评者的年龄没有限制,但参与者大部分仍是年轻人。党和国家一直关心年轻人的成长,从来稿中,我们也看到了他们关注时代、积极求索的可贵精神。
根据上级的要求,我们也在不断地加强评论和理论工作。因此今天的研讨会非常有意义,希望各位评委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把你们的智慧、思想、意见、建议留下来,特别是对活动不足之处的意见和改进的建议,比如如何更好地推动摄影创作,评选机制需完善和评选软件需要修订的地方,对下一步要举办的展览和出版的画册有什么意见和建议,等等。这些将会对我们今后的工作产生重要的影响和作用。
李树峰:通过这次评选,我有一些基本感受,在此跟大家交流一下。
首先,设立“TOP20”中国当代摄影新锐评选项目本身,体现了中国摄协引导创作方向的良好愿望。但是,“中国”、“当代”、“新锐”这几个关键词都挺重的,评起来也很困难,从具体操作来看,主办方确实想把这个事拎起来做好。
其次,评委会的构成,我觉得也体现了一种兼容并包的学术情怀,顾铮、刘树勇、孙京涛、邱志杰等老师都来了,他们应该是关注新理念、新观念、新手法比较多的专家,体现了兼容并包的态度,非常好。
第三,从评选过程来说,各位评委都发挥了应有的作用,充分表达了自己的观点。评选带来回味无穷的东西,让我们回去以后还可以继续思考诸多问题:什么是“新”、什么是“锐”?摄影的方向到底在哪里?走传统的路就不再“新锐”了吗?走“当代”之路就新锐了吗?摄影的本体语言在哪里?我们对社会生活关注的深度和广度有没有可拓展的范围?什么是“摄影式观看”?摄影在观看、呈现方式上应有哪些突破?在摄影大众化和新媒体环境下,摄影新的突破点和发展空间在哪里?
在我看来,“中国当代摄影新锐”应该是在观看方式和呈现方式上有突破、为我们提供了新东西的作品。从摄影的原点出发,沿着本体语言的探索方向继续向前走,在关注社会生活的深度和广度上有突破,一样可以出现“新锐”;一味模仿外国艺术家的作品,没有对现实切身的感受和文化的融入;或者搞些“脑筋急转弯”式的点子;或者简单地转换印像材质,一样称不上“新锐”。“新锐”不仅仅是技术上的突破,使我们对影像有新的、质的感受,也包括内容上对我们共存的这个世界有新感觉、新认知、新体验。
运用摄影方式探索和表达,必然在三个方面展开。
首先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展开。用摄影赞美自然,是摄影艺术很长一段时间里的共同爱好,恰好也是在赞美最盛的时间里,人类正在向自然界最疯狂地攫取,人类工业刺入了自然母体,流脓流血的地方太多。到了后工业社会,人们开始反思人与自然的关系,反映工业设施的侵入给地球造成的破坏。所以新的自然社会景观影像有了新的呈现。本次这类参评作品占据很大分量,如果说“新锐”,肯定有这个方面的意义存在。
其次在人与社会的关系中展开。发现新的社会群体、结构关系,是创新;在人人共知的社会关系中发现新的内核是创新;发现新的社会走势的苗头也是创新。从摄影手段来看,态度、机位、距离、视角、透视、曝光控制等都涉及无穷变化着的观看方式。高感数码相机让我们更好地发现了“夜到夜半”的当代城市,超大底片的自制传统相机让我们更多地体验感光和显影,技术不断为我们提供观察社会的新手段,促使我们有出乎意料的新成果。很明显,本次参评作者的精英拯救意识在减退,作为观看者和自然人的心理感受在增强;类型学模式操控下的并置关系影像依然存在,个体化的影像寻根更加令人垂青;此外,运用传统文化进行互文关系的实验,如书法、古诗与影像的整合;还有近乎解构主义方式的介入,从社会遗弃的小动物、小物品着眼试图颠覆经典认识的作品。在诸多的努力之下,摄影有了更多的可能。
再次是在人与自我的关系中展开。人很难认识自己,人的精神世界是一个无底的黑洞,用摄影手段照亮这个黑洞,一直是很多艺术家共同努力的目标。我在参评作品里看见了这样的努力,可惜缺少力作。
最后,评出来的20位摄影师的作品,我不敢说达到了“中国当代新锐”的全部目标,但是呈现了中国目前摄影的基本状况,这也挺不容易的,发动的范围和参与的广泛性都还是不错的。另外,在两天的时间里和各位评委老师学了好多东西,非常感谢,希望以后有机会继续向大家学习。
刘树勇:我个人觉得,通过这一次评奖,可以看出当前摄影业界,特别是在年轻摄影师的影像实践当中,有几个值得关注的特征。
一个是,拍摄各种景观的影像比较多。最终评出的20位摄影师当中,有十几位是因拍摄景观而获奖的。当然,这种现象在七八年前就已经大量出现,这跟世界范围内的以影像媒介从事艺术创作的潮流有关,自然会有模仿的嫌疑。但我以为,这种倾向跟进入21世纪之后的中国急速推进的大规模城市化进程关系更大。城市化进程一个最显著的改变,就是在很短的时间内,直接地改变了我们身处的空间环境,改变了我们日常的视觉经验。这种改变不是渐进式的,而几乎是一夜之间发生的,它带给我们的刺激当然是非常强烈的。所以,那些与我们的成长紧密相关的、充满了温情的、自然的空间景观突然消逝,一些新的不可思议的景观出现在我们周边,也就会成为当下中国社会发展进程当中一个重要的视觉表征。摄影师们通过影像语言来表达这些让我们目不暇接甚至目瞪口呆的空间景观的变化,事实上也就是以自己的影像实践跟进当下中国的现实剧变,同时也显现出自己的内心经验——不管你惊讶也好,嘲讽也好,焦虑也好,甚至仅仅是在用一种旁观者的姿态注视着这些变化也好,摄影师都通过这样的影像表达出了自己对于这个时代的关切、个人立场与态度。这是特别值得肯定的。
但是,当景观化的影像拍摄成为一种风尚,甚至泛滥成灾时,我个人觉得就有质疑的必要。比如,这样多有关景观的影像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是不是有过度样式化雷同化的问题?当这样的影像仅仅成为一种样式化的表达时,还有没有一种对现实的基本关怀和内心的诚恳在其中?当我们以艺术之名看重这样的影像的同时,是否会注意到这样的影像在现实观察与表现上还缺乏纵深性和细节性?此外还有一个问题,反用树峰刚才说的话就是,传统的纪实摄影表达是否更有它的优势?这都是一些值得我们警觉和深思的话题。
第二个特征就是,主观化的影像表现越来越多了。这在年轻摄影师当中特别突出。这个倾向其实也是在十年前就已经出现了,在一些摄影网站上,比如FOTOYARD ,就集中了很多这样的年轻摄影师,他们拍的照片大多都具有这些特征。他们使用一些廉价的可以产生一些不可控制效果的相机,比如LOMO、HOLGA来拍摄。后来有了小型的数码相机,甚至能够拍照的手机、iPad,成本更低,技术门槛更低。大量年轻人手中都拥有了这样的器具,拍照不再是一件多么专业化的事情,而是成了年轻人自由观看、自我表达与互动交流的事情。也就是说,摄影的属性此时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它不再是一项只有专业人员才能从事的工作,而是成了年轻人日常生活当中的一个基本的单元。
所以,我们看到这一类影像就显现出了一些不同以往的特征:在影像的内容上,他们不像早期中国摄影师那样比较关注自身之外的政治动变与社会现实的话题,不像他们那样有担当、那样郑重其事和沉重。他们更关注自身的生活,小朋友圈子内的生活,更关注自己的感受和情绪表达。一花一草,一男一女,一点忧愁与伤感,都会通过随手而来的影像予以表现,然后迅速地通过手机、网络跟朋友分享互动。他们的影像主要不是叙事性的,而是情绪化的、氛围化的。这样的影像内容并不指向外部世界的具体事物,所以往往意涵不确定不明晰,具有一种暧昧多义的个人趣味儿。
而从影像的视觉形态上来观察,这样的影像与传统的摄影作品相比,显得往往“不够专业”,物象不清,焦点模糊,甚至仅仅是一些暧昧的色彩构成与动态恍惚的虚像。这其实与年轻一代的知识构成与经验方式有关。老一代的国人知识获取的主要方式是阅读。阅读通过观念性语言(也就是文字)获得对知识的了解。观念性语言是一种从前到后的渐次深入的信息描述,因此文字承载的内容往往具有某种深度。通过阅读建立起自己知识构成的人群,在对影像进行判断时,就往往会追求影像的叙事性、信息的确定性和内容表达的深度。年轻一代不同。在他们成长的时代,周边空间充斥着不可计数的图像。尤其是电视、光碟、网络视频、乃至数码相机和手机中的动态影像,构成了他们基本的知识来源。所以,他们的知识构成主要不是来自于阅读,而是来源于观看。影像的描述机制主要是从左到右的平面化的描述,因此不像文字那样具有深度感。这种有关影像的观看构成了他们这一代人基本的人生经验。从这个经验出发,那些瞬间划过的事物,那些扑朔迷离的影像,那些在老一代人群看来缺乏深度的、甚至“没有多大意义”视觉表达都是正常的。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这样的主观化影像具有这个时代当中青年生活的典型特征。它是年轻一代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显现出他们不同于以往人群的知识构成和生命经验。这是特别值得看重的。另一方面,从当代影像文化建构的角度来说,这样的影像显然极大地丰富了中国当代影像的视觉形态,促进了影像的多元化,而且极大地拓展了影像表达的自由空间。正如评选间隙跟一些评委说起的那样,许多老摄影师寻找了一辈子的能够通过影像进行自由表达的语言方式,在许多青年摄影师那里轻易地就找到了。如果我们仍然依赖于、甚至固执地坚持以传统的影像判断标准来对这样的影像表现出不屑,甚至予以排斥,那么,我们就是置当代影像的这一重要现实和生态于不顾,置一种新的自由表达方式于不顾,抱残守缺,贻笑大方。
第三个特征是,出现了许多有关影像语言实验的作品。许多摄影师重新回到摄影早期的湿版技术、铂金技术,迷恋手工放制照片。他们埋头实验,在影像的材料肌理与表面效果方面做出了许多有益的尝试。有意思的是,这种实验都是一些年轻摄影师在做,而不是一些老摄影师。这是我特别感兴趣的一个倾向,因为我们知道,中国摄影师比较注重摄影的功能一端,也就是关心用摄影来做什么,表现什么,而不大注重影像本身是什么的研究与实验。我们也缺少这个传统。这种实验介于科学与艺术之间,关注的是影像本身的视觉可能性,包括成像技术、材料属性、表面效果,等等。这样的实验和探索,历史地看,它弥补了中国摄影在影像语言实验上的一个很大的空缺。而从现实层面来说,它丰富了当下中国摄影发展的生态,让我们看到了影像在语言表现上的更多的可能性和延伸空间。因此,我以为,这是特别值得我们在以后的摄影理论研究、摄影批评包括像这样的评奖当中关注和鼓励的一个倾向。
新不新锐,这是个问题。不管是初出茅庐的年轻摄影师还是功成名就的老一代摄影师,在开放社会滚滚向前的态势下,在摄影作为艺术必须具有创新精神这种前置意识的引领下,都要面临新与不新的比照、踌躇、质疑、抉择等各种纠结。而网络信息的快速传播与资本推手的强力推动,又无形中放大了这种纠结。于是,在新与不新的二元对立面前,摄影师貌似一边倒地选择了前者,而这似乎也正是“Top20”以及色影无忌网站组织的这类相似活动的直接动因。
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却不得不质疑:新锐是与资本或艺术品市场的对接,还是与摄影本质精神的对接?似乎更是个问题。
每一个时代都有一个时代的新锐,而每一个时代的新锐都与那个时代以及上一个时代有着清晰可辨的逻辑关系。艾尔弗雷德·施蒂格里兹(Alfred Stieglitz)创办291画廊,在于他对当时盛行的画意摄影的反叛;亨利·卡蒂埃-布列松(Henri Cartier-Bresson)用他强有力的摄影实践确立的快照美学,在于他对当时静态摄影美学的剖析与不满;刘易斯·海因(Lewis Hine)声称自己的摄影不是艺术,在于他对摄影的社会纪实功能的切己体认;黛安·阿勃丝(Diane Arbus)用快照的形式拍摄的带有技术相机精心布局痕迹的照片,在于她对唯美照片俗套呆板形式的反感,而她那些与传统人像审美标准背道而驰的人物选择与形态呈现,则让她从内容到形式均对过往摄影的道德准则做出了强有力的反击;杰夫·沃尔(Jeff Wall)用灯箱呈现他的作品,是对商业社会比比皆是的灯箱广告的借鉴与讽喻……回溯每一个时代的新锐摄影家的行为就不难发现,这些摄影家所秉持的姿态,是反叛——对既往的经验、规则、方法、模式的反叛;所秉持的精神,是对人类灵魂真相毫不妥协的严肃追问,并最终以一种明确的个人标签式的语言方式进行清晰的呈现。而他们的所作所为则在下一个时空轮回中得到梳理、沉淀和确认,并可能成为新一轮反叛的参照与标靶。因此,我们不妨简化地认为,“新锐”的归宿是“经典”,而“经典”的价值则是催生“新锐”,这是摄影这门艺术得以生生不息的活力之源。如此一来,新锐的价值并不在于其是不是“新”,而在于它能否用新颖的方式彰显艺术探索与质疑的不变精神,并最终提纯为人类普遍价值的一部分。
如果我们认可“艺术家应该是人类情感世界最杰出的翻译家”这个前提,那么我认为,新锐摄影的探索,应该从两个层面展开,换句话说,新锐的价值,是从这两个层面得以呈现。
第一,它是对人类普遍意义的个人化解读。也就是说,不管你用什么样的切入方式和表现方式,不管你的角度与手段多么个人化,多么排他化,多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你的主题必须具备普遍性意义,这是你的作品具有共同语境和读解可能的前提。过于个人化和经验化的主题狭隘仄闭,显然不利于解读与传播。近年来各个门类摄影之间的边界日渐模糊,除了本体语言和展示方式的通用性外,更为重要的,就是不管什么类型的摄影均万总归一,最终的价值取向,皆是人类的普世价值。这也正是历史上那些曾经的新锐,到了今天已然是不落伍的摄影大师的原因。
第二,它要合乎摄影自身的艺术品性与发展逻辑。在所有的艺术门类中,摄影是与现实和当下关系最为紧密的一种艺术形式,这也是摄影可以傲然于艺术之林的重要资本。我老说,摄影是我们向世界和自身发问的一种方式,提问可能比结果更为重要。所以我欣赏的,是那些对当下社会中人与人、人与自然的现实关系,对人性善恶与现实道德具有犀利观察和不懈质疑的摄影家。而这种观察和质疑,可能分别或叠加地从三个层面表现出来——心像、镜像和影像语言——与之对应的是主体、客体与本体的独到与个性。
反观当下中国的大多数所谓新锐影像,则不得不令人沮丧和警惕。暧昧模糊的立场,矫揉造作的姿态,撒娇邀宠的主题,文字游戏一样的标题、梦癔寂幻的情绪宣泄、投机取巧的符号应用、一厢情愿的传达、故作姿态的招摇过市,难免不令人怀疑这样的“新锐”不过是喧嚣的商业社会中不甘寂寞的一群名利之徒博取眼球的幌子,蒙求资本介入的筹码——新锐是虚,名利是实,作为透视社会剖析人生的利器,摄影被这样或那样的学生腔、文艺腔甚至娘娘腔剥蚀得柔软光滑,玉体横陈。需要提醒的是,这样的摄影者不过是耗费有限的才华去换取有限的金钱,耗费有限的时间去换取一时的名声而已。更甚者,这样的影像将与那些为人诟病的糖水片一样,无用且有害,它的去政治化、去现实化、去人性化、去批判化、去讽喻化使之变成一种新的“伪沙龙摄影”,它的泛滥以及对那些真正有力量的摄影的遮蔽与覆盖,使之成为奴性政治新的帮凶。
但我同时认为,这只是个开始——一个自觉摄影时代的开始,一个主动观看时代的开始,一个脱离教条和教科书时代的开始,一个确立个人眼光和个性观看时代的开始。从“TOP20”的评选以及其他的平台,我们已经能够看到一些品格独立且锐意进取的摄影师的努力与成果,我们已经能够看到一些严肃理性的摄影师对理想和梦想不妥协的坚持。假如“新锐”是颠覆摄影既有秩序的檄文、是对抗僵化与约定俗成的宣言,或者是取得主流地位与合法身份的姿态,我想具有上述品格的新锐影像才是真正有力量的。早在1933年,杭州籍学者楼适夷先生就曾预言:“未来中国,将是新锐青年的中国。”因此从个人感情出发,我希望这个比赛能够连续举办下去,以助中国摄影的未来,历史性地、不容置疑地落到新锐们的肩上。
邱志杰:我觉得要选一套好作品和选人要分好。选作品的奖很多,但是选人的奖很少,选作品就是看作品的好坏。我们既然叫当代摄影新锐,不是说就是这两年的新作品展,这有点像赌注,赌的人里面可能再过10年、20年他们就是评委——赌的是这个人全面的能力。如果这样的话,一个人提供一套作品不够,甚至某一个人应该得到更多的呈现,使我们对这个人有更深入的了解。
另外,如果是评作品,同一个摄影家明年可以再评一次奖,因为他可以提供另外一套作品。如果我们评奖的对象是人,原则上明年就不再给他奖,这就产生一个问题,我们不可能每年产生20个,这个20个太多,我们要弄明白,界定清楚,到底重点是推出人还是推出作品。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推出作品和别的奖项重合度会相当大,因为一两年产生的显眼作品就这么多,我们需要大家来理清楚,只是作为一个参考。
此外,我想谈一谈我们是否要向所谓“观念摄影”倾斜和照顾入选比例的问题。今天在座的评委中,我是来自美术学院的代表,但我反而抱一种比较原教旨主义的摄影观。
观念摄影一词在汉语世界中大约是从1997年开始使用。观念摄影之用词,盖因新摄影实验超出了传统摄影的议题,人们无以名之,姑且借用了观念艺术中的“观念”一词。它的混淆本身来自“观念艺术”一词的混淆。基本上,在汉语世界的日常生活中,人们把几乎所有的非传统模式的实验艺术都称之为观念艺术。观念摄影这个词,同样也就遗传了观念艺术的所有毛病。美院的研究生用这个词汇作为标题来写论文,我总告诉他们,你们这么说显然不小心地贬低了“传统摄影家”们,似乎他们只是机器的操作者而不带着“观念”在工作。事实上今天所谓观念摄影的伎俩,像表演、摆拍、合成,在早期摄影史中比比皆是。
比如,曾经有一个研究者把从杜尚(Marcel Duchamp)开始的观念艺术当做观念摄影的影响源。这种叙述必须故意无视从摄影史的开端就已经出现了的大量充满奇思妙想的实践,失敬于雷兰德先生(Oscar Gustave Reilander)、卡梅隆夫人(Julia Margaret Cameron)和罗滨逊先生(Henry Peach Robinson)。
专业摄影和“观念摄影”的分歧,就世界范围来看并没有像中国这样割裂。安德烈•古斯基(Andreas Gursky)或杰夫·沃尔(Jeff Wall),从专业摄影的角度来看依然是值得尊重的,尽管他们主要在美术馆展出他们的作品而不是在摄影杂志上发表。
在汉语世界中,一开始“观念摄影”对于专业摄影家来说简直是笑料,一个不懂摄影的人,只要认识一个在影楼工作的朋友,出点主意,布置布置,再靠后期电脑弄一弄,就可以混充艺术摄影。“观念摄影”圈子里的人也故意气人,对专业摄影家那些在针尖上比武的长城落日,荷叶尖上的蜻蜓之类不屑一顾,喊出“摄影以傻瓜机为正宗”的狂话。我在《摄影之后的摄影》那本书中,还成心挖苦他们穿的摄影背心其实是用来钓鱼的。除了一些特别的私交,这两个圈子基本上老死不相往来。这个情形据说这几年颇有改观,原因是因为这些不懂摄影技术的“观念摄影家”把摄影像油画一样地卖,让原来只知道拿杂志社稿费的摄影家们看傻了眼。在一些摄影论坛上,可以看到影友们对于混美术圈的观念摄影由鄙视变成羡慕。
这个变化会导致一些过去多年把精力花在纯技术磨练上的摄影家,会带着好器材和技术杀进美术圈来。纯粹意义上的报道摄影确实很难真正占据墙面,用于墙面的摄影有它独特的要求。但是这些要求并不是那么难以领悟的,这些摄影家们一进来就会发现,弄一些“观念”糊上墙其实不是什么难事。事实上,我对于一些功力深厚的好摄影家,受到美术界的时尚的影响,而搞的所谓观念摄影,经常感到的是痛心。
当然,另一方面,这个形势会让那些仅仅靠搞一些小点子混摄影的美术学院毕业生没那么容易了。而他们中对于媒介有敏感性的人,在经历过简单地利用照片来处理观念的阶段之后,会进入对于媒介的特性的潜心研究,会学会对于伟大的专业摄影家的重新尊重。他们的工作会脱去对于摄影记录的简单借用,也开始在技术和品质上精益求精,不满足于混美术界,而且要能够让专业摄影家心服口服。艺术摄影不能以艺术的名义,成为摄影的外行。这种进一步的追求,将使他们的智力和感性准备成为对于世界摄影活动的贡献。经历过这样的大浪淘沙的过程,两个圈子有希望能够重新弥合。而摄影史的写作才终于能够找到一种叙述,让两段互相割裂的故事得到连接。
另外,刚才也谈到了评选方式,这次是第一届,存在经验不足的问题,其他的影展、影赛经验相对多一些,但是这类评选我们的经验是不足的,希望承办单位将来能够更好地考虑一下今后怎么做。在和浙江承办方的朋友聊天的时候,我觉得他们谈到的一些想法很好,比如将评选分为两个阶段,评选前40名的时候是一个阶段,全用电子投稿,评选侧重作品的影像元素;进入前40名的作者要拿出纸质作品,接下来第二阶段再评选前20位,毕竟摄影的语言要通过各种形式展现,不仅是影像,第二阶段评选就要综合考量影像水平和作者在后期制作、材质选择等方面的能力。这是一个想法。包括将来的评选名额和年限间隔,希望承办单位在广泛征求意见的基础及早筹划,早些向主办单位提交更完善的方案,不要等到一年或者两年后,要开始评选下一届了才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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