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日，我写了两篇辩护纪实摄影和批评当代艺术的文字贴在了我的个人博客上，两相结合，一些博友就很容易得出我“因循守旧、盲目排外、敌视当代艺术”的主观印象，并进一步提出诸如“摄影就一定要纪实吗？”“摄影就一定要有什么人文关怀责任担当吗？”“纪实摄影就非得是尤金斯密斯、多萝西娅兰格，罗伯特弗兰克、戴安阿勃斯、威廉克莱因等等就不是纪实摄影吗？”的质问，因此我想有必要再写点文字，澄清一下我的个人观点。 头一点需要说明的是：我绝不是因循守旧抱着经典纪实摄影当大棒的人，更不是盲目排外敌视当代艺术的人，恰恰相反的是：身为一个87年白羊座O型血充满好奇心和求知欲的年轻人，我成长的历史环境就不太可能把我塑造成一个老顽固；我非但不敌视当代艺术，我考研时确立的个人研究方向就是“摄影与当代艺术”，我对艺术史、艺术理论、艺术批评、摄影史、摄影理论、摄影批评以及与之相关的哲学、心理学、社会学等人文学科都有着十分浓厚的兴趣，而当代艺术无疑是以上学科结合最为紧密的时代命题和研究领域，哪怕是横躺着竖放着搜遍全身，我也没有任何理由不喜欢。 既然我宣称当代艺术我喜欢得寝食难安，那我为什么还抨击一些人对纪实摄影的祛魅化和去神圣化，然后还说中国的当代艺术是“皇帝的新衣”呢。 这首先是因为：无论多么想颂赞当代艺术，也不应该抹煞纪实摄影，纪实摄影的祛魅化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纪实摄影的恒久魅力，是无论如何也祛不了的，纪实摄影的魅力，不仅来自于经典纪实摄影炉火纯青的摄影语言运用，更来自于其主题内容的深入人心和普世情感的灵魂撼动。 有些博友质问：你说的都是经典纪实摄影的魅力来源，那罗伯特弗兰克之后的反宏大主题、反宏观叙事、私人化、主观化视角的纪实摄影，算不算纪实摄影呢？比如阿勃斯的、克拉克的、维诺格兰特的等等，我想那应该也算纪实摄影，哪怕这些作品既不讲究构图、也不讲究品质、完全没有了尤金史密斯作品的那种“神圣伟大”，但大家不要忘记，纪实摄影最为核心的诉求是“关心人的摄影”，这一灵魂，无论是经典纪实摄影还是转向后的纪实摄影，都是未曾改变的。至于题材宏大不宏大、摄影语言精练不精练、拍摄主题和对象是什么，这些区别本来就未曾在纪实摄影的核心特征里硬性规定过，这些本来也不是纪实摄影的判定标准。 纪实摄影虽然在50年代后期转了向，但转向后的纪实摄影，依然表现的是人类的生存境况和情感世界。名义虽然是“私人”的，但弗兰克阿勃斯作品的精神内涵却可以将我们普遍打动，令我们感同身受，而反观我们当下的种种“私人”视角，那可真是名副其实的自言自语，自说自话。这，能够同日而语么？ 其次，有些博友质问：你口口声声强调纪实摄影，难道摄影就非得承担点什么，我就不能随心所欲拍点花花草草美女人像糖水风光陶冶情操打发时间么，摄影就不能别那么伟大那么累么？您可以，您当然可以！ 其实您这牢骚本来就不应该对我们（撰文拥护纪实摄影的博友很多）发，因为我们无论是明着说还是暗着说，您都应该能读出来我们的本意：我们强调纪实摄影，本来就没针对所有拿相机的人，也基本上没有针对普通摄影爱好者，虽然我们摆出了一个呼吁的姿态，但是您觉得累觉得烦完全可以不理会，我们所针对的，是对纪实摄影感兴趣但又不太了解的人，是那些思考和探索摄影可以对社会对人类有什么贡献的人，还有那些给纪实摄影泼脏水的人。这是一个多元化民主化推崇自由创新的社会，没人逼着您拿着相机去推动社会发展，您拿相机当板砖都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我们必须要强调纪实摄影、宣传纪实摄影、捍卫纪实摄影，这的确是每一个对国家对民族对历史有点感情有点责任有点关心的摄影人要明白的事，为什么？因为纪实摄影的重要性虽然毋庸置疑无可辩驳，但在我们中国的当下，真真正正踏踏实实去搞纪实摄影的人并不多，无论是实践还是理论，都无法满足飞快发展日新月异的中国社会现实的需要。 作为一个摄影专业的研究生，无论我是回忆脑海中的人名，还是去图书馆翻看画册，我惊讶地发现：绝大多数耳熟能详的中国纪实摄影的代表作和代表人物，依然是那些八九十年代就已经出名的摄影师和代表作。这就跟当代的中国电影一样，虽然第七代导演的说法都流传甚久，但真正有影响力的，真正取得社会广泛认可的依然是第五代导演，而我们的80后摄影师们，似乎对纪实摄影颇为不屑，他们的理想要么是成为当代艺术家，要么是成为“新锐摄影师”，至于当下的中国社会发生了哪些明里暗里的急剧变化，他们既不知道，也没有兴趣思考，更没有兴趣拍摄。这一点，从中国各个大学摄影系的毕业作品展中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各种伪观念、伪超现实、伪景观和矫揉造作卖弄阴郁忧伤颓废失语调调的作品比比皆是。 当然，80后的摄影师作为年轻人、作为独生子女、作为物质条件丰裕的网络新一代，一般来说当然会对纪实摄影形成“土老破旧穷丑”的主观印象进而毫无兴趣，当然会喜欢追新潮赶时髦谈谈观念聊聊当代，但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必须要不停地向他们强调纪实摄影、宣传纪实摄影，因为未来属于他们，历史也由他们去开创，他们肩扛最先进的相机，手提最迅捷的电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论坛微博视频QQ无所不能，却不知道该把镜头对准什么，却不知道为历史留下什么，却不知道相机除了自娱自乐还能干什么，这也许是他们的错，但难道就没有我们不讲纪实摄影甚至混淆视听抹煞纪实摄影的错么？ 最后，至于我为什么喜欢当代艺术，而又批评中国的当代艺术，这其实很好理解：因为我喜欢的是艺术，批评的是现象。艺术这一称谓历经现代艺术发展到当代艺术，无论是内涵还是外延，都空前地丰富了，当代艺术的理论是非常诱人非常复杂呈现多学科交叉姿态因而也非常有趣的，当代艺术现象更是层出不穷五花八门令人眼花缭乱，而回到中国的当代艺术理论和实践现象，我当然有喜欢有讨厌。 我所质疑的是：现代艺术在西方大概有100年的发展史，当代艺术在西方大概有50年的发展史，而我们中国，几乎只用了10多年就演绎完了人家100年的现代艺术然后急不可耐地宣称我们进入了当代艺术发展蓬勃期，这究竟是历史的逻辑必然，还是被资本、市场以及成名获利的巨大欲望裹挟着的畸形发展？ 西方的现代性艺术，是伴随着资本主义工业化确立以及不断发展乃至进入后工业化时代的脉搏一起推进的，在这个过程中，大量的受过良好教育有着非凡品位和理解能力的中产阶级大量涌现并成为社会人口的主流，他们经历着现代化见证着现代化并深刻感受着现代化，对于现代作品中所蕴含的现代性就算没有广泛共识也有漫长的理解缓冲期，而且这些中产阶层市民还有相对深厚的古典艺术熏陶和修养。 而反观我们中国：现代化建设还在蒸蒸日上，八亿农民还在耕地的耕地，打工的打工，就算是大学生，也只是因为艺术家们的奇闻异事才能记住达芬奇梵高毕加索几个名字，却铺天盖地地宣传当代艺术讨论当代艺术。谁不希望多快好省大跃进式地发展呢，可历史证明这是不可能的，难道生产力上不可以如此，艺术上就可以了么？ 不过我们必须承认：中国人口太多，发展也极度不平衡，中产阶级的绝对数量也是非常庞大的，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跟西方比起来也不必胆怯，所以必然有一部分人，他们的经历、生活、物质条件、教育背景等等，三三两两地组合和巧合，足以让他们产生创作和欣赏当代艺术的真实需求。这跟“先富带动后富”是一个道理而且是不可辩驳的。 所以我觉得中国催生当代艺术是必然的、中国的当代艺术家也有非常真诚可爱的，但我所厌恶的是那些赶时髦、追新潮、以市场为导向、以金钱为目标、丝毫不关注、不顾及、不理睬中国当下社会现实的所谓当代艺术家。 真正的当代艺术家，不仅要有着艺术家特有的天才、敏感、创意和理想主义，他在某些时候也必须是务实和实用主义的，起码，你要关心你的作品是否正确传达了你的观念，以及正确传达给了多少人，给多少人留下了一些启发、思考甚至是一丁点的特别印象？而在中国，我实在看不到关心这一点的当代艺术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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