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恳现实的文艺才有生命力。这是摄影评论家刘树勇刚刚创作的、针对时事的文人画作。
我自称不学无术。因为我不看书，尤其不看小说散文。不是我不爱文学，从小就是唐诗宋词的信徒啊，不看当代文学的原因，是因为太装了，不说人话，一说是搞文学就端起个文学架子，非得在架子上说话，不落实地。仔细想想，主要有两种我不习惯的东西：
语言的做作，以为雅化的词汇与语法的技巧化才是艺术的语言，由此，在排斥口语的语境中必然导致文学缺少现场感，没有生活的质地；拿我们摄影作比，如同沙龙用光选题，弄得实在光鲜，同时千图一面。文学语言，也被理解成一种沙龙语言了。这不值得多说。
二是思维的奴化，就是以主流思想代替自己的思维，这与语言的虚荣是相应的东西。总之害怕现实，害怕真心，害怕自己的观点。
我们这种不自然的文学，要是偶尔一看，不禁好笑，还在揉搓着八十年代的美好时光，语言、场景、心态大多让人想起《喜盈门》。虽然也有不少例外，但往往自己迷恋于虚幻的暧昧，也是虚荣浮夸，比如郭敬明。
于是我爱看地方志（古代的）、驴皮书（徐霞客的最好）、信件与回忆录。至少这些东西真实，让我知道生活的质感，以摄影术语讲，叫对焦清晰，色彩还原良好。做不到这点，算不上摄影师，当然，做不到文字上的这点，还谈何作家。
近日和同事阙道华先生说起摄影家安哥的新书，《哥哥不是吹牛皮》（由于要“雅化”，正式出版时改名为《安哥的故事》。阙先生拍案叫绝：“现在这样不装逼的文字真是太少了！”
我这才想起，安哥的文字是有精彩故事，有苦恼人的笑，有明白无误的语言，有行云流水的节奏的。好看，好玩，一千个汉字就明白地说了一生了。这就是好文学。我的书架上还有这种摄影家的文学。他们的文字令人迷恋，我想，原因是他们是纪实摄影者，必须对焦清晰现实，必然因行走有故事，必然有诚实率真的作风。这些人是：
张祖道《1956，潘光旦考察行脚》。是张先生当年的日记，有种西南联大式的扎实学风；
李江树，《有狼的风景》。这是最好的评论与散文，有强烈的俄罗斯文学的气质；
黄新力，《陕北盲说书人》。一本扎实的日记，如同他走过的黄土，朴实，细密，耐嚼，感觉上类似路遥，然而质地因真实而更好。
这些人断不敢自称作家的。然而我认为他们很文学。我自己也是。散文我已甩不脱文艺范儿了，好的是《三峡日志》。仅仅因为是日志，做作不得。我也建议大家看看陆游、黄庭坚、袁中郎的日志，大家对古代文学也会有新的认识的。
简单地说，诚实作为一种品质是如此重要，以至于它还可以决定文学的成败。
诚实这种品质，在孩子那里、在网络空间似乎更多一些。近期看了一位朋友女儿的博客，就吃了一惊。她的语言，明白如水，直截了当。我断然写不出那种如同洁白的石头一样的语言。小姑娘把她的博客弄得有些私人，不求稿费，不求分数，也不求大人夸奖，就是讲事，表达观点，比如她15岁时、写于2009年的《气候问题不解决，人类将成不了大气候！》。情之所至，自然修辞，第一段就像极了美式特写的导语：
N多年前，丹麦一位童话大师能给这个世界赋予足够的想象。回到今天，在丹麦哥本哈根发生的一切又令我们不得不感到失望。
随即她讲述了哥本哈根的气候会议，分析了人的自私本性导致的地球命运的不幸。她反思了自己在生活中的种种行为，使文章落到了我们生活本身。最后，想象力才能站住脚：
我希望1000年后的今天，一个小小的孩童早上能在被窝里被一阵清脆的鸟叫声吵醒，然后懒洋洋地爬起来对着他的家人说：“今天我们可以出去看一看树林里的大熊猫吗？”
但是我不希望……
GodBless……
这篇文字是诚实的，也是因信仰与爱产生的文字。诚实加上爱，就有诚恳的文学。确实，如同文章的最后一句提示的，她有自己的信仰。信仰让她焦虑现实，关注人，在信仰层面的表达上，技艺必然附带！如是，只需要不多的汉字，那怕一个稚嫩的年龄，也能达到文学的本质：文学是人学，和神学。
注：@老树画画其自称“小画”的展览，于12月4日在山东潍坊郭味蕖美术馆展览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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