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庆松的“年度讲座”[海杰]

文/海杰

　　 最近去某地做了一次讲座，内容是“摄影师的网络推广策略”。当时讲的时候，我发现下面的听众多是年龄偏大的摄影爱好者，他们有的在高声打电话，有的在说一些别的事。而艺术家王庆松坐在台下，专注地听讲。后来我们在洗手间遇上，他说“你讲得挺逗”。

　　王庆松的讲座是在第二天早上，安排在一个祠堂里。进门就能看见两条硕大的实木横在祠堂中间，当作桌子，另一些小木凳围着这两条实木，来者围坐在一起，妇女们带着孩子旁若无人地吵闹。这情景如果再有“升堂”的“威武”声或许更好。

　　王庆松坐在一条横幅下面，他要讲的是“当代摄影的创作思路”。命题有些大，但王庆松没理会这个命题，他是从父亲的去世说起的，这出乎听众的预料，因为大部分听众是来看王庆松的头发和他拍的裸体女人们的。

　　大概是当地的菜过于咸，我们在讲座中都不断地干咳。那些前一天当着我的面问了我“如何成为一个有名的摄影师”的人第二天照样来了，他们似乎在等着把这个问题抛给王庆松，他们脸上的表情我能看出来，着急啊，怎么才能成名呢，这问题我也想过。王庆松几乎展示了他所有的作品，并且对于每一个作品的产生背景和过程都做了介绍。他的语言并不那么精彩，但是句句戳到痛处，很少看到他那么郑重地带着一份感情去讲，这一点我感觉到惊讶。

　　在我旁边听讲座的颜长江对于讲座带给他的惊讶在不断升级中，他认定这就是本年度的“年度讲座”。我跟他有同感，因为在王庆松的讲座里，我们意外地看见了他的智慧与情感。在这之前，我觉得对王庆松的作品理解得够充分了，但是，我并不了解这作品中的那些情感。很多人在第一眼看到他的作品时，认为简单到有些单一，并且认为是靠“点子”取胜，但当天我从他的讲座里听出了活着的无力与悲凉。特别是在一件我不曾细看的作品里：一个不愿回家的人趴在一堆垃圾里，身边的墙上贴着一张寻人启事，那个寻人启事上的头像就是趴着的那个人。这简直就是卓越的文学作品，让悲伤渗透到骨血里，却不曾招摇，一点一滴给你呈现出来，让你跌落。之前我看这件作品时不曾注意这个细节，但这个细节足以击中要害，让我顿时手足无措。作品《安全奶》中，观众聚焦在那些裸体模特身上，而王庆松主要讲的却是最右边那个怀孕的女人，她是专程从美国赶来的，要在他作品中给即将诞生的孩子一个美好的记忆。

　　完全没有那种初看作品时的距离感和戏谑感，所谓艳俗，更是一种釜底抽薪的盲然、痛楚、窘迫以及荒芜感。对于王庆松的作品观看，停留在电脑显示屏大小的观看上，完全是一种徒劳。只有在放到作者满意的大小，并且在他的语境里，那作品才能深入，并且听到悲鸣。就如同，我们亲身深入到我们赖以活着的每一个细节中去，才能有所震动。

　　在离开时的候机大厅里，王庆松给我讲了一个故事：《老栗夜宴图》他拍了整整一天，拍完打发模特走了之后，他在抽取底片时，才发现底片装反了，必须得重拍。为这个作品，他已经花掉了大部分钱，那些钱是他母亲去世后，他代她领的工资。最后不得不重新把模特叫回来，再让栗宪庭重新被摆布一次。“这些钱注定要花掉”，说到这里，王庆松很释然地说，老栗人真是好。完了，他嘀咕了一句：这些亡人的钱注定要花完，我后来觉得这是注定的。他的感叹短促而且有力，之后，我们什么也没说，就登机了。

　　现在，我有点庆幸，王庆松作品中的这种悲凉和无力感，还是不被那些试图来寻找成名秘诀的人听懂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