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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划/编辑:张小文 郑梓煜 当一群10-12岁的孩子拿起相机,他们看到了什么?这批照片是部分的答案,它们出自一群随打工的父母居住在北京东北五环外的皮村“流动儿童”之手。我们无意于像德国画家克利赞美儿童画那般,在艺术的维度上去评价这批习作。在这个信息高度视觉化的年代,一个由志愿者开创维持的摄影兴趣小组让孩子拿起照相机,其意义在于使这些孩子获得了一种观察力的启蒙、好奇心的孵化。这种视觉的启蒙教育带有天然的“平民主义”色彩,多年以后,即使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并不以此为生,回想起他们辗转的童年,这种透过镜头观看世界的豁然开朗之感也弥足珍贵。
摄影小组在简陋的教室上课。王江摄 同心实验学校是一所打工子弟小学,位于北京东北五环外的皮村,这里生活着近2万外来务工者。2005年,新工人艺术团用第一张专辑唱片《天下打工是一家》的7 . 5万元版税作为启动资金,发起创办了这所学校,旨在改变流动儿童的教育现状。学校现有在校生500名,18位老师,教学设施简陋,老师每月的工资只能达到北京市最低工资。学校聘请志愿者为孩子们上辅导课,已经开设了摄影、绘画、书法、舞蹈等课程。同心摄影小组由南方都市报摄影记者孙涛于2010年10月创立,成员是10-12岁孩子,每周六上午上课,靠孙涛自己购买及机构捐赠的15台相机教学。
【南方都市报专访孙涛】:摄影就是喜欢,好看,好玩,留念 南都:你是一个摄影科班出身的职业摄影记者,从业多年,是什么促使你下定决心去给孩子们开这门摄影课? 孙涛:摄影班上课只会用掉我每周六半天的时间。我并不是全职做这件事情,在我出去旅行的几个月里,由朋友帮忙代课。这件事因一个承诺而起。2009年,我去皮村采访“新工人艺术节”,同心实验学校的校长沈金花约我给六年级的同学上一堂社会课,讲讲我的记者经历,我答应了。可做记者总健忘,直到一年后我再去皮村采访的时候才想起当初的约定。为了弥补,我主动向金花提出想开一个摄影为主的课外活动小组,她只负责招募孩子,其他都交给我。 南都:你曾经强调你并不是因为他们弱势,才去帮助他们。但从客观而言,如果不是这样的一个班,绝大多数小孩都没有摸过相机,也可能一辈子都跟这样的体验失之交臂。在你看来,学摄影对这些孩子而言意味着什么? 孙涛:他们是弱势群体,可我们不能带着怜悯教这些孩子。给他们相机并不是让他们记录贫穷,而是培养他们对生活中美的认知,培养观察意识。如果你给他们一支画笔,你能叮嘱说,现在请大家绘画你们的贫穷吗?这是一个道理。 南都:同心小学的条件很简陋,你怎么开展摄影教学? 孙涛:当时有一个单位捐建的新的二层小楼还没竣工,我们在平房—— — 同心学校的很狭小的图书室里上课,座椅老旧,窗户玻璃都不全,更没有窗帘。我向学校借了投影仪,没有幕布,校长找了一块白布皱巴巴地挂在黑板上,就上课了。 南都:你教孩子摄影的第一步是做什么? 孙涛:我有个基本的课程提纲。第一堂课分为两部分:世界经典摄影作品赏析和我个人的摄影记者经历。之后,我把学生分组,一共有15台相机,每两人一组共用一台照相机。编号后的相机发到学生手里,他们每人可以随身带一段时间,然后给另一个人用。不能总一个人拿着(后来,确实有人投诉其中一个总霸着相机),于是我订了三条军规(附后)。第一节课我布置的作业是《你能用相机做什么?》。我的教学初衷是:艺术即生活。摄影是观察的艺术。所以我给孩子们看美国F64小组成员们的作品,维斯顿那幅像拳击手肌肉一样的《辣椒》、亚当斯的美国黄石国家公园内的风景照片,等等。我要告诉他们美就在身边,要用心观察就能看到和别人不同的东西。 南都:你用什么样的标准去评价孩子的作品? 孙涛:孩子们的评价体系和成人是不同的,但我们会在一起讨论,为什么我喜欢这张,你喜欢那张。专业摄影师在拍照前头脑里已有定式。比如:构图,用光,色彩……还有之前看过的一些经典照片的影子。孩子是一张白纸,他们在用心观察,他们有属于自己的视角;另外,专业摄影师有任务、有目的,无论是别人指派的还是自己的项目,他们多多少少会考虑到受众。而孩子们则不同,他们为自己拍照,就是为了把喜欢的东西保留在照片里,目的很简单。在这一点上,作为一个专业摄影师,我感到惭愧。于是,我逐渐清晰了教学方向:让孩子们由着性子拍去。哈哈!
南都:看得出来你对这些孩子的作品很欣赏,但客观而言如果在“艺术”和“美”的维度上去评价这些孩子的作品可能存在很大的困难,甚至可能变成观者自我的内心投射,或者过度阐释。你觉得有没有可能跳出“艺术”和“美”这个框架,去推演照相跟孩子的成长之间的关系? 孙涛:我从来没表扬说,这张太艺术了,或者这样太美了。好的作品放在那儿自己就发光了。单纯从孩子们的角度看,摄影就是喜欢,好看,好玩,留念。 南都:有一种情况可以类比,就是对于“儿童画”的看法。有人认为相信,儿童的信手涂抹有着某种成人所不能企及的天真和纯粹,因而也更接近艺术的本质。德国的克利就曾经宣称自己要画出像儿童画那样纯粹的作品。你相信存在某种不经过训练的纯真的艺术吗? 孙涛:我相信天赋。我的一次作业,一个叫郭杨的孩子交了20张照片,有10张我都喜欢。要知道,他们没可能筛选照片。郭杨简直是个诗人!他有一套自己的哲学,他拍了肉铺店外倒挂着的死鸡和猪蹄、空空的路边摆着的一把孤单的藤椅、一辆破车的驾驶座……类似当下中国摄影界流行的“景观照片”。我于是问他为什么拍摄这些?他说,我想让别人看他们没看过的东西,这和杨德昌电影里面的台词一样。 南都:你说过摄影不是“贵族艺术”,这意味着你认为“发现美、感受美的权利是平等的”? 孙涛:摄影在发明之初当然是贵族艺术。摄影材料非常贵,我们上美术学院,费用最高的就是读摄影系。直到数码相机出现后,这种情形大为改观。现在,“人人都可以是摄影师”,只要你有小数码或者手机,你随时随地可以拍下一张像模像样的照片。但有一点我们必须记住,摄影不是你用什么样的照相机,摄影是观看之道。 南都:不停有孩子毕业,也不停有孩子离开,告别相机时,他们说了些什么?听到孩子说长大后想当记者、摄影师这样的话,你的感觉是? 孙涛:我真的很感动。六年级毕业前一个星期,我上完课后,即将毕业的孙瑞卿、冯杰、赵向南、敖金梦走过来,孙瑞卿对我说:“老师,我们很喜欢摄影,我就要毕业了,我要上的初中离皮村很远,但我很想再回来摄影班上课,可以吗?”我说:“当然可以。等你们学会了操作电脑还可以发电子邮件给我。”她接着对我说:“老师,长大了,我也想当个摄影师。”我一下子愣在那里,我的内心充满了温暖:我觉这件事我没有白做。你知道,要是小的时候,就有了方向有了目标,这对于一个孩子有多重要。我没有渴望很多,用校长的话,我就是在周末这一小段时间里帮她带带孩子,免得他们在街上乱跑。可是,孩子们带给我的却是一次次的惊喜。 南都: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摄影小组可以做多久?怎么持续下去? 孙涛:这件事情能坚持下来,是因为有几位朋友的帮助,有我的学姐易晓岚,有网站编辑王江、邬树楠,有现在住在同心实验学校的北大研究生阿布。我真心谢谢他们!我希望有 更多的人参与、构建一个可持续发展的平台,这是一件快乐的事情。我也希望大家如果有不用的相机,可以捐给孩子们用,支持同心摄影兴趣小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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