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机兽的独白

    我是一只相机兽。你也许不知道,最近越来越流行养我们这种宠物了。我们大致分两种,进化得好一点的长着牛头,进化差一些的长着狗头。我们吃的东西很杂,从山河建筑到花草动物,还挺爱吃人。我们也很环保,不占用世界上的有限资源,譬如我要吃你了,舌头咔嚓一卷,你没有任何感觉我就吃完了。进食之后,我们就能下一种叫做照片的蛋。

    早期的相机兽下的是实体蛋,产量不多,最近十几年新培育的数码相机兽产蛋能力大大增加。蛋的好坏和相机兽的品种有一定联系,但主要还是和主人的饲养水平有关。现在养相机兽的人也逐渐形成两种派别,一种是以鉴赏品蛋为目的,另一种则是以收藏不同的相机兽为目的。

    我已经快三十岁了,却还清楚地记得我的第一个主人是个花白胡子的老伯,他养了我十年,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十年。主人腿脚不便,却几乎每个月都带我出去。他喜欢喂我各种花花草草,以至于那段时间,我下的蛋都带着泥土的芬芳。那些蛋一直被主人仔细收藏着,但是在陪主人过完他病床上的最后一个月就化为灰烬了。

    主人去世后不久,我被送给了他儿子的一个朋友,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小伙子。在最初的一年多里,我常常能吃到一个笑起来有酒窝的姑娘。她的笑容是我有生以来吃过的最甜蜜的食物,可惜随着姑娘在我的食谱中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少,我也逐渐被停止了喂食,并且在主人失业后两个月,被卖到了相机兽交易所。那可是一个噩梦般的地方,我已经不记得和一堆待沽价的同类们挤在冰冷的橱柜中睡了多久,也不记得有多少次被拿起又最终放下。

    终于在两年前,我被一个喜欢皱眉头的男人买回了家。还没等我喘口气,就被里里外外检查身体,接着被带到大街上猛喂了一顿。虽然傍晚街道的味道实在不敢恭维,我还是努力地诞下尽可能优质的蛋。我想主人至少是满意的,因为他拿到蛋后一瞬间眉头舒展了一下。

    可是接下来的遭遇又推翻了我的猜测,因为自从那天起,我一直被关在一个黑黑的箱子里再也不见天日,身边还有几个沉睡中的同伴。我们说起往事,才知道它们都和我有同样的经历。虽然相机兽可以好几年不吃不喝地冬眠,但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也会有谁在伤心呜咽。

    或许多年以后,相机兽这种动物也会灭绝或者进化得面目全非,谁还有兴趣听一只古生物的独白呢?我也该继续去睡了,所以主人,请至少把脚步放轻些吧。

来源：三联 作者：青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