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你去国外之后,1978年暑假又回台湾拍了一个坤旦,为什么对戏班感兴趣? C:其实出国前就开始拍了他们了,和野台戏班到处跑,其实流浪戏班是台湾最后的吉普赛人,在他们身上可以感觉到漂泊、沧桑,社会边缘的挣扎,这是很令人着迷的。那个夏天为了拍这个坤旦的纪录片,在台湾多待了一个半月,期间也拍了照片。西方绘画里其实蛮多画马戏团和戏班的,从洛可可时期的瓦托(Antoine Watteau)到现代的毕加索,都感兴趣。 戏班-等待开锣,银盐纸基,61×76cm B:学了理论之后,创作时会受到局限吗? C:我觉得没有,反而给了我更大的自由。没有“我像”了,还有什么可以困住你?我在教书的时候,会把整套知识还原给学生,然后提出我的想法,接着再问,你们的想法是什么?这样来来回回。也有学生问,想太多会不会受影响?你这才是真的想太多。你不去看,不去读,怎么知道那里是什么世界?你自己先划了界限,先觉得自己会不会被影响,你把自我放得好大。 B:拍了那么多年,你担心创作力衰退吗? C:应该是不会怕吧,没什么好怕的,否则也不会有把握把拍的东西都保留下来。累积了40年,到了晚年,我开始可以诚实地思考自己和过去拍的作品之间是什么关系,究竟要不要展览,哪些拿出来展……其实其中也包含伦理关系。培根(Francis Bacon)经常拿刀子把自己的画毁了,O. Bach(Robert Otto Bach)画好了还要改来改去,有些都拿去展了,卖掉了,他又去拿回来毁掉,再拿一张新的给别人。不断思考自己的创作,这是很重要的伦理态度,而不是画完就算了。 B:近年来你有发现一些好的摄影师吗? C:大陆的成都帮,骆丹、木格、塔可、黎朗,他们真的很专注珍惜他们面对的事。不炫耀、不盲目,有把握、有自信,对手、对技艺很认真,一天天在往前走,回到真正的摄影的本质。可能我上了年纪,喜欢老老的东西。 色-海岸,艺术微喷,61×76cm B:那你用数码相机吗? C:以前为了拍家里小孩用过,还是不习惯。我一直在思考,现在数码科技有无限可能,什么效果都可以做到,都可以美美的,但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暗部要这么处理、要把颜色调成那样,很少人去想。可能是这个原因在阻止我拿起数码相机。不过我的展览里其实用了大量数码科技,比如黑白打印我们用的是K7技术,最近两三年在美国成熟了。一般的Epson喷墨打印顶多一两种黑,K7是7种黑,层次就很丰富。我的工作室分成数码和银盐两组,我们在数码上其实走在很前端。我不是在排斥科技,我只是在问,为什么要用,采用这样的方式到底是为什么。这是根本。 B:现在大家都喜欢引用本雅明的“机械复制时代”理论,但其实摄影数码化之后,我们已经离那个时代很远了,你怎么看现在的影像? C:我们现在是影像的通货膨胀时代,急剧扩张、海量。在数码时代,整套数码程式规定你的观看方式,决定影像的生成。这种至上的、你完全看不到的规定性,好像还没有人好好思考过。其实数码时代的影像,是非常不自由的。我并不是一味鼓吹要回到银盐,而是说这背后的责任关系、从本体或伦理去思考人和影像的关系的要求反而变得更加急切。我们被内在的程式规定带着走,是不是更要思考和影像的终极关系是什么?现在不能说灵光了,灵光不在,现在只能说是“美学考古”,在影像的巨大海洋里面,如何不被利维坦这个恶灵带走。 色-哀歌,61×76cm B:还有个一直困扰我的问题,我问了好多摄影师,摄影真的是别的媒介不可取代的独一无二的媒介吗? C:当然啦。摄影和最接近的电影和录像艺术,就有很大差异。电影要动用很多资源,是工业革命之后资本主义大时代的新的戏剧形式。电影需要叙事,即使是艺术电影,还是需要有事件的流动。摄影就只有那么小的框框,它可能会带你走出框框,但框框以外它不负责。照相机是最直接的生产影像的装置,你的手一定要碰到它,就算你拍的时候不看它,还是要拿起来,它是你的延伸,和你的关系非常直接; 而你书写的时候不会感觉到内容和手的关系,文学追求的是更形而上的、人与语言的关系,不是通过身体。最大的差异在这里。回到最基本的问题,摄影的语言是什么。我们知道写诗是最难的,因为只有短短几行字,要进入语言的极限,逼到最不可能的地步。摄影是不是有这个可能性?摄影师要逼问自己的目光的极限。 B:也就是说摄影的物质性还是很重要的? C:对,没办法脱离开,可是又想脱离,摄影就是在这种矛盾中生成的。而且和拍摄者的关系非常直接。 陈传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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