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白中国摄影史：摄影与绘画

清末小足女子肖像手工上色蛋白照片

    “摄影是不是艺术？” 这个议题被争论了很多很多年，直到上世纪60年代的纽约现代艺术馆约翰•萨克斯基策划了《摄影家的眼睛》展(John Szarkowski, MOMA, The Photographer’s Eye) 让这个不是问题的问题尘埃落定。实际上“photography”(摄影)这个词的原意就是“光画”，它一开始就是作为一种视觉艺术形式面世，这使100多年“关于摄影是不是艺术”的争论显得荒唐可笑。

　　摄影不被认为是艺术的重要的原因有两个：一时科学技术的机械性，二是摄影纪实特性的商业性。比如，很多摄影人将摄影术的科学作为艺术成就；而摄影的写实记录特性具备很高商业价值，让一批艺术家无意识地蜕变为了赚钱的机器。

　　但是，摄影与美术和绘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早年的很多摄影家就是从艺术家改行而来，并将摄影术服务于艺术。这里不妨以“摄影版画”，也就是以照片为蓝本制作的版画，在中国的生存和发展来说明摄影与绘画等其他艺术门类的纠结、抗衡、较量、交织和融合。

　　版画是与摄影血缘关系最为亲近的艺术形态，是摄影术发明前最重要的视觉传播手段。在二十世纪初照相印刷术完善前的100年间，发明于1839年的摄影术，必须借助于成熟的版画术传播。随着照相制版术成熟，纪实报道性的视觉传播媒介逐渐为摄影所承担，“摄影版画”在1920年前后逐渐式微，最后成为了小众的“版画艺术”。

　　中国的版画术分为年画和版画，在早于西方的明末清初就开始流行，但却止步于匠工，而未能成就为艺术。15世纪以后，绘画透视学和解剖学成为了西方绘画的基础。18世纪进入中国宫廷的西方艺术家带来的西方艺术，让清皇家领略了西方版画的魅力，促使国力空前强大的大清乾隆朝前往法国制作了《乾隆西域武功图》，皇权和政治的介入，推动西方版画艺术在中国的流行，为西方版画这种艺术形态在中国的发展提供了政治环境和社会基础。

　　此时正值西方艺术将关注点从宗教转向了社会和人，出现了肖像画、风景画和静物画，对诞生于19世纪的摄影产生了深深的影响。当然摄影术也反作用于艺术，特别反作用于平面的、绘画的、现实主义的艺术形态。在中国，摄影术改变了画师处理透视关系的幼稚和随意，让他们自然地引入了西方成熟的艺术技法。在中外视觉文化交流领域，摄影术不仅对中国艺术的视觉构成(特别是透视和真实描写)影响巨大，也彻底改变了中外艺术交流最重要的品种“外销画”形式和构成，使外销肖像画兴起，礼品画的消亡。

   约翰·纽霍夫《南京瓷塔》。前摄影时代的版画，透视感不符合人眼的习惯，还有对动感的扑捉和对现场感的描述不准确。

伦敦新闻画报《同治婚礼》依照片制作的版画现场感符合人眼视觉

蒲安臣使团合影版画 依据照片制作的版画人物栩栩如生

　　以照片为母本的“摄影版画”与传统的绘画比较，不仅在视觉构成上更符合人眼的习惯，还有对动感的扑捉和对现场感准确的描述，因此被大量地采用于报刊和图书出版中，并出现有铜板、铁板、木版和石版等多种形态。

　　但是，“摄影版画”是经过艺术家的提炼和加工，不可避免地带入了作者的主观想象和猜测，在那些从未到访中国的西方艺术家手中，版画上的中国人物常常具有西方容貌，而且画面中的场景也常常与客观真实的存在相左。“摄影版画”作为100多年前曾出现、并广泛传播并影响了西方人对中国观看和想象的视觉表达形态，作为反映十九世纪绘画与摄影交织的艺术形态，作为早期摄影史最重要的传播形态，“中国人作为画中的主体，深然不知这些画的存在，更不知西方社会对中国的窥视和读解。”  幸运的是近年来国外出版的不少专著，将“摄影版画”作为了十九世纪东西方视觉文化交流的重要形态研究加以研究，预示了文化交流史、艺术史和摄影史研究全新的领域。

小巴黎人报 慈禧太后肖像版画 带有明显的西方想象

　　反映“摄影与绘画”关系的藏品有多种不同的形态，比如早期为了彩色而手工上色的银版照片、有根据照片创作的版画、素描、水彩画、油画，甚至雕塑，还有为了传播视觉信息翻拍了艺术品的照片。更为有趣的是出现有依据托马斯•切尔德(Thomas Child)拍摄的皇室出行照片制作的版画，再使用8X10英寸的大画幅相机将其拍摄回的原版蛋白照片，为何存在有这种形态的照片，至今仍让人费解。

　　本雅明在1936年的“绘画与摄影”一文中，纪录下了摄影术发明后第一个百年中，绘画与摄影的纠结、抗衡、较量和融合。从绘画挑战摄影到绘画逃离摄影；从绘画临摹摄影到摄影传播绘画；从绘画利用摄影到绘画主宰摄影。最后在后现代和后殖民主义的格局中，在揭示社会、保存历史的多个层面上，摄影和绘画统一在“艺术”的旗帜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