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8月,曾经在《一位摄影师的死亡诗学》推介过张兰坡,算是国内较早的评论文章;更早的推介应该是刘铮主持的蝴蝶效应论坛。这篇文章后来就做了《中国当代摄影图录﹒张兰坡》那一册的序言。 今天再次推介,一则是因为两年间兰坡有了不少新作;二则,这是一位值得去理解、并应该得到更多理解的艺术家。 张兰坡作品《血脉荆冠》: 一直以来,我对人类的迁徒、种类的交融、民族的恩怨、阶级的分化等等历史问题怀有一种好奇,那些浩如烟海的关于功过对错的历史记录最终都指向人性的深处。 在这件作品中我选择了百度分享里的医学检查用的疑难核磁共振的血管、神经造影图,把数千张来自不同身体深处的血管神经串联起来,形成一个受难的象征:荆冠。这是自我牺牲与普世救赎的符号,同时在视觉上我又把它处理得类似一个华丽缠绵的圈套。 救赎何尝不是一个圈套,而圈套有时确是某种救赎。当我们一直期盼的人类血脉相通,心神互应到来之日,我们是为自己编织一个圈套还是加冕了一顶荆冠? 张兰坡的“死亡”主题,在国人传统中讳莫如深,而骨灰、病理切片、医学造影等创作素材亦属胆战心惊之物,这使得作品与观看之间,有了并不那么容易接受的障碍。 但与此同时,这种障碍也成为一种力量,使这些作品始终以冷峻、独立的姿态站在热闹、喧嚣的世界对面,犹如“死”站在“生”的对面。 张兰坡作品《韶光》: 当逝者的骨灰聚拢成塔,喷薄而出时,也许早已分不清这是记功碑还是焚尸炉,是庆典的烟火还是被抛掷的亡魂。 但兰坡并未止于这种对立,那样的话,华丽的图像必成为空洞的呐喊。而兰坡所期,乃是语义充沛的追问,切中肯綮的深究与指向现实的批判。 孔子曰:“未知死,焉知生?”海德格尔则说:“向死而生”。生命可以被夺去,但死亡,却无法被夺走。某种意义上,它是人类唯一不会被剥夺的东西;也是万物最终的结局。我们如何看待死,也就如何面对生。 正如有的人活着,好像不知道会死;而有的人死了,好像从不曾活过。 兰坡所做,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些浩瀚壮丽,气象宏伟的图景,犹如亿万灵魂的无声合鸣。他将不可见的“死”以自己的方式视觉化,直陈眼前;将“死亡”的终结,转化为“形象”的诞生。生与死,在这些图像中颤栗流动、疾驰飞行,它们截然对立,又合二为一。 人的本能是抵触这些形象的,但视觉上却会被其特殊的美感所震撼、所吸引,复杂的观看体验背后,不是必死的了无生趣,而是有生的不死之心。 张兰坡作品《神话》: 历史上,人类出于各种目的,创造了各种神话,用于欺人和自欺。在作品中我建构了几个场景: 《神话一》:浮现在骨灰堤岸边无数隐现的儿童所绘的数千将军和战马如鬼影般滑入幽深的圆形湖底; 《神话二》:骨灰被建构成翻着泥土的蚁穴出口,中间黑暗之处是单粒骨灰拖着七彩的尾巴象精子一样在混乱慌张地扎堆游弋; 《神话三》:洗洁精的泡沫在骨灰构成微型环礁边构成一个挽歌式的光明之洞,在最光明之处都是泡沫。其下无数溶化的骨灰流淌出慧星式的拖尾拥挤聚集。在这些作品中每粒灰烬都如一个灵魂,它们在彼此推挤却又互助、扎堆却又碾压,最终又都被死亡封存在时间的琥珀里沉寂如迷。 我曾问兰坡为何如此关注死亡?他说源于童年亲身经历的数次突如其来的死亡事件。比如有一次,一次寻仇引发的爆炸案就近在咫尺,亲眼目睹了血肉横飞的死亡现场,一种持久的怀疑与幻灭感,便成为张兰坡自己生命中一根隐而待发的线索。 他的持续深入,并非简单意义上的“创作”,而是为他自己寻找答案,解决他自己不得不解决的问题。这是他的作品真正的力量源泉。 张兰坡作品《凌烟阁》: 唐贞观十七年(公元643年)春,唐太宗为褒彰开国元勋,亲自作赞,诏令褚遂良题阁,由画家阎立本绘制完成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图。 生命是如此脆弱、荒诞与无常,苦心孤诣、汲汲而为所试图用以抵挡死亡者,如金钱、如权力、如功名,最终全部灰飞烟灭,化为乌有。 张兰坡作品《龙袍》: 那些千工万线的龙袍里面编织着恐惧与崇拜、践踏与共谋、自惭与自欺。彼此影射、彼此激励,互为表里、互为因果。 正因如此,生之可贵究竟为何?成为我们必须要扪心自问的问题。 不到直面死亡的一刻,大多数人是不会想或是不愿意想这样的问题。兰坡以他的影像,让我们深思。 张兰坡触及了一个鲜有人触及的命题,虽然这个命题面向所有人。作为一个向死而生的批判者,他得到了理解,也承受着误会。 然而,一个愿以心以血书写灵魂的人,终将以他的全部去回答所有的疑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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