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死尸体的颈部被局部拍下,扩散如黑洞一般的瞳孔,或是一只已经失去血色却还攥紧人民币的手,血迹斑斑的白色T恤……在不知晓任何具体细节的情况下,如果你看到这样一组照片,可能首先感受到强烈的视觉刺激。在你有些犹豫是否该相信这些照片的真实性的同时,也许恐惧与不适已接踵而来,甚至嗅觉也隐隐有了回应。这些本是无法被大众用这样直接的方式观看的照片,或来自于刑警拍摄的刑侦照片,或来自于唐潮与刑警刻意伪造而拍摄的“案发现场”,最终与一个录像作品一起,被取名为《地方摄影》。在唐潮与刑警一起以参加摄影比赛为目标进行创作的同时,在一次次辩论之中,关于摄影、真实、记忆的观点也渐渐清晰地浮现出来。 ![]()
死亡现场与拍摄准则:“任何犯罪空间都存在着物质交换” “大家都是拍照的。”本着这样的共同点,在一次偶然的饭局上,唐潮与专门负责拍刑事照片的小刑警聊起了摄影——这对于毕业后没有工作过的他来讲,似乎可以满足其对于社会系统里的人的好奇。“任何犯罪空间都存在着物质交换”是刑警口中的刑侦拍照的“真理”,呈现案发现场可以作为证据的人为痕迹也成为他们拍照时很重要的因素,比如尸体脖子上是否有勒痕等等。刑警与唐潮讲述的自己对摄影的认识,有些和唐潮自己的想法比较接近,在他看来,“甚至可以说接近哲学”。在兴趣的诱导之下,唐潮看了刑警拍的照片,并以彼此的交集为缘由开始了自己《地方摄影》项目的拍摄。 目睹死亡现场就应该感到恐惧么?或者说,观看死亡现场的照片应该感觉到恐惧么?唐潮自己反而没有这样的心理活动过程,更多的是一种生理上的反应。这也许与他小时候的一些经历有关,那时候,家乡的医院还没有那么严格处理一些小孩的尸体或是截掉的肢体,就直接扔在马路旁的垃圾桶内,童年的唐潮甚至会捡起挖掘机挖出来的尸骨和玩伴们打架。使他印象更为深刻的死亡现场,反而是对他而言刺激点更高的,比如”婴儿的脸天真无邪但身体已经被解剖了”,或是刑警讲述的“秀色可餐”的故事——那种人类爱到了极致于是想把对方吃掉或是想被对方吃掉的颇为极端的现象。 项目的进行则更像一个辩论过程。如何让彼此了解自己在做什么,又如何可以在一来一回的沟通之中讲观念层层推进?唐潮试图将“参加摄影节”作为项目开始的契机,用摄影节的标准来与刑警探讨如何拍照。这只是他的一个借口——实际上,对于”拍照“这件事情的理解,刑警与唐潮有着彼此不同的观念,这也是为什么沟通与交流可以进行,而这一组《地方摄影》的作品与其未来的走向,则由单纯的影像层面延伸到对于影像的探讨。 ![]()
不能吃的人肉,很香 “没有什么是真实的”,唐潮对于这样的观点颇为肯定。以更为广泛的角度来说,还涉及到对于伦理道德的质疑。在刑警讲述的将父母杀害并烹饪的案件之中,去过现场的刑警的回忆之中,真实的本能反应,人肉是“很香的”。“伦理道德会告诉你不能吃人,但你身体的本能告诉你是有食欲的。”类似这样的矛盾引发出来的是对于大脑与身体的真实性的思考。 如果“任何犯罪空间都存在着物质交换”是刑警拍照时候的准则,那么在唐潮眼里,这个句式中的每一个部分都可以向外更自由地延伸:空间可以是虚拟的,物质交换也可以是伪造的。这些藏匿于犯罪现场的可以证明犯罪的蛛丝马迹使唐潮开始产生怀疑,比如,“证据该怎么样判定一个人”?或者,“法律是完全正确的吗”?他试图将这样的质疑也带入到作品之中。“比如刑警去拍摄一个人的脖子,他们只是为了发现上面有没有伤口,有没有被勒或别人伤害过的痕迹。但我觉得脖子上有没有勒痕只是表面的真实。”唐潮更感兴趣的是,如果一个演员伪造了勒痕躺在这里而被拍下一张照片,是不是这张照片不一定真实,或者反而反映了另外一种真实?这一整个思考过程构成了照片背后的逻辑线索,也正符合他自己“现实对我来说不是最重要的”的观点。用唐潮的话说,就是“我们看上去是在拍刑事摄影,但其实是在讨论另外一些东西。”也许正因如此,单纯地把刑事摄影展示出来对于唐潮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而在对于摄影立场的争论之中,他所思考的“真实”才渐渐浮现出来,而这也是他在创作时试图遵循的准则和边界。 ![]()
对既有认知的反叛者 创作的念头先是被表面的好奇所吸引。但是,“当你的人生阅历,经历的东西多了之后,刺激点会越来越高,打动你的东西也在慢慢变化。如果我要假装一个东西能打动我,那我就是在撒谎。”正如每一个具体行动都在反过来改变着引发行动的人们一样,思考一组作品成形的过程也不无时无刻在改变着创作者本身,彼此相互塑造。 唐潮小时候调皮。总是唱反调的他,曾被老师在课本上写下四个字“哗众取宠”。长大以后,与同龄人关于童年琐事的交流之中,唐潮发现童年与少年的成长轨迹中发生琐事的痕迹的累积,似乎都“点点滴滴把人塑造成这样,比如更加自卑或者更加叛逆”。今日在反思艺术时,他发觉艺术似乎就有挑战层面的味道,不循规蹈矩,也就伴随着一个事实——会有人认为你在哗众取宠。如同《地方摄影》的这组照片被通过社交网络展示出来时,唐潮也面临很多的质疑,比如转发时人们的犹豫,以及亲戚朋友反映看到照片时候的不适,包括人们对于拍摄和展示这些照片动机的猜测。但被曲解对于唐潮来说是可以接受的——因为“每个人无时无刻不在曲解别人”。也许以这样的心态作为铺垫,唐潮会格外强调自己的“想法”——如果说现实对他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那么最重要的则是他究竟“想说什么”,而这样想表达的欲望,促使他探索作为语言的表达形式,类似于写作中的修辞手法。 ![]() ![]() 有时候,对于世界的认知通过一些颠覆常识的行为产生。有一段时间,唐潮在朋友圈胡乱转发了一些文章,朋友们都以为他疯了。“甚至还有一些朋友私信来问我你是不是喝醉了。当你做出一些反常事情的时候,脱离了人们对你的既有认知的时候,别人会觉得你有病。为什么不能反过来想,是不是他们自己有病呢?”又有一些时候,认知或观点通过理解产生。在《地方摄影》中,这些在唐潮看来扮演着”国家机器里的工具”角色的刑警对于艺术照片的审美让他感到吃惊。而实际上,不论听他人讲述多少故事,或与异己者进行多少交流,唐潮的创作最终归向的都是自己——是在拍摄出生在湖南的他自己,是在审视表面好奇之后的自己,是在收集和拣选素材的同时,常规与意外之间,拼凑碎片背后更加完整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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