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伊宁：黑乡奏鸣曲——当代社会纪实摄影的多重叙事

伴随着战后世界能源生产消费结构改变，在20世纪最后30年，伯明翰以及黑乡一带赖以繁荣的传统工业逐一萎缩乃至消失，制造业工厂一家接一家被转移到劳动力成本低廉得多的英国海外。1968年3月，塞奇利（Sedgley）附近巴格瑞奇矿坑的关闭标志着这一区域三百年大规模煤矿开采走向绝境。在接下来的二十年间，黑乡遭遇的最大的经济打击，个别地方的失业率最高达到25%以上，造成了相当严重的社会危机。不过，正是得益于英国《清洁空气法》的颁布，黑乡所遭遇近百年的环境污染得到了有效的控制。黑乡在八十年代初成为英国失业率最高的区域，也间接导致了1984-85年间的全国煤炭工人大罢工——一场具有象征意义的阶级斗争。

然而，在罢工失败之后，撒切尔政府执行强硬的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伯明翰以及黑乡一带被迫开始了向非工业化城市转型的漫长历程。政府在黑乡地区设立大大小小企业区；并将曾经的Round Oak钢厂以及周围的农田被改造成为“快乐山购物中心和海滨商业与休闲综合体”，同时，Patent Shaft钢厂也被发展成为现代工业园。

尼克·哈吉斯，玩笑时的钢厂工人，1977 © Nick Hedges

2014年9月，黑乡回声艺术节上展示了上述几位摄影师在战后六七十年代黑乡工业风景，除了布尔默与唐纳利之外，展览还收录了纪实摄影师尼克·哈吉斯（Nick Hedges）于1976年在黑乡比尔斯顿钢厂所拍摄的黑白系列，其作品主要关注经济危机下工人之间的友情。

黑乡故事：转型期社会档案

在今天，黑乡官方上称为英格兰西米德兰兹郡（West Midlands）四个都市自治市的统称，分别是达德利（Dudley），桑德韦尔（Sandwell），沃尔索尔（Walsall）和伍尔弗汉普顿（Wolverhampton）的大部分地区，与此同时，黑乡还被视为当代政府推广和宣传这一地区的营销工具。作为英国工业革命的遗产，拥有独特方言的黑乡人拥有强烈的身份认同感，尽管地理上非常靠近伯明翰，但黑乡地区的绝大多数公民以自己拥有这一独立区域的居民身份而感到骄傲。

总部设在西布罗姆维奇的Multistory是一个慈善的艺术组织，该组织长期邀请出色的艺术家在地制作与桑德维尔人们生活有关的各类项目，反映并庆祝人们在工厂、酒吧、聚乐部、家中以及市场等公共与私人空间的日常生活。2010年开始，Multistory陆续邀请数位英国知名纪实摄影师来到当地完成“黑乡故事”的项目，通过摄影、录像与文字来纪录并讲述黑乡人的生活，目前已经完成的项目的包括英国纪实摄影师马丁·帕尔的摄影出版物《黑乡故事》（Black Country Stories）、马克·鲍尔（Mark Power）拍摄的同名短片、小说家玛格丽特·贾布尔爵士（Dame Margaret Drabble）与帕尔合作的《黑乡女性》（Black Country Women）杂志，以及由作家弗朗索瓦·马塔罗索（François Matarasso） 、电影导演本杰明·威格利（Benjamin Wigley）等人共同完成的，介绍当地一家独立剧团的出版物与纪录片。

由帕尔所创作的《黑乡故事》于2014年由英国戴维·路易出版社（Dewi Lewis）出版，是摄影师对黑乡四个都市自治市在经济转型期长达四年的纪录和总结。在《黑乡故事》中，帕尔延续了他对社会空间（工厂、市场、宗教场所、社交聚乐部、商店）、社区活动（舞会、训狗培训班、夏季义卖集会、皇家婚礼的街头聚会）以及对食物的关注，全面地捕捉和展现了当地独特的工人阶级社会文化。

Guru Nanak 谒师所，斯梅西克，2010 ©Martin Parr / Magnum Photos

帕尔的项目始于2010年的桑德维尔，他以社区摄影师的身份融入到当地人的日常生活当中，拍摄了一系列帕尔具有社会档案性质的影像，内容涉及黑乡人生产生活、参加宗教仪式、节日和庆典、休闲娱乐等各个方面。与英格兰其它城市一样，黑乡是一个多种族聚集的地区，目前，生活在黑乡100多万的人口中有26%的人口是黑人或者少数族裔，其主要来自印度次大陆以及加勒比地区。从寺庙中的锡克教男孩到商场外的巴基斯坦裔年轻人，再到社区中心的阿富汗女学生，帕尔在《黑乡故事》中集中向观众呈现了各族裔融合的社会风景。与此同时，桑德维尔丰富多采的宗教活动和仪式也是摄影师所观看的重点，帕尔不厌其烦地走进桑德维尔城市及周边不同规格的宗教空间，包括新教、东正教教堂，福音派礼拜堂、清真寺，以及印度教徒和佛教徒的礼拜场所，如实地纪录了黑乡人的信仰世界。除此之外，吸引帕尔的“英国性”和工人阶级娱乐休闲主题也始终贯穿在《黑乡故事》当中。

狼队球迷，莫利纽克斯球场，伍尔弗汉普顿，2012 ©Martin Parr / Magnum Photos

在接下来的三年里，马丁在沃尔萨重点纪录了当地民众参加皇家婚礼庆典的各种庆祝方式，接着来到伍尔弗汉普顿拍摄女王登基的“钻石大庆”以及工人富有活力的生产生活。在项目的最后一年，帕尔走访了达德利的街头巷尾，持续创作出大量的社会纪实作品。然而，在《黑乡故事》所展现的静态照片中，帕尔并没有脱离他惯常的观看和拍摄方式，不免成为大量图像的堆叠。不过，除了静态摄影作品之外，帕尔在沃尔萨尔制作了一组名为《音频肖像》（Audio Portrait）的声音作品，观众可以在网站上倾听来自当地居民们的故事，听他们谈论自己的生活工作、家庭和“黑乡”的经历。此外，帕尔还拍摄了达德利一家名为泰迪格雷的糖果工厂的故事。

在马丁·帕尔在黑乡各地旅行的同时，马克·鲍尔作为英国当代纪实摄影的重要人物之一，在接受委任后完成了两组静态影像以及讨论黑乡美容业的短片，将讨论对象从萧条的静态风景延伸到黑乡人对美的观念的探索。区别于帕尔的直接纪录，鲍尔再一次将他对观念艺术的敏锐直觉完美运用到黑乡系列作品当中。鲍尔的静态照片包含了《风景》与《鞋》两个系列，前者延续了鲍尔对城市风景和空间的探讨，拍摄了黑乡各地被荒废又被当地人重新利用的空间，而《鞋》系列则以灰色水泥地和方砖路为背景，拍摄了一组优雅的鞋子。

西布罗姆维奇，吃午饭的女人，2011年3月12日 ©Mark Power/Magnum Photo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