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传销公司辞职以后,他再也没有工作过。他自己也不清楚,回家待着的结果究竟是自己选的,还是别人逼迫的。“我一辈子干的都是简单的活儿。”顾前回顾半生,这样说。 即使是在家待着,他也没有憋着大劲儿写小说,小说产出得很少很少。在小说《困境》里有这么一段话,写出了他在家写作的焦虑,“刚辞职那会儿,我以为我会文思泉涌,起初也确有那么一股子泉涌的味道……接下来就渐渐地不行了。我仿佛患上了严重的便秘,常常为一句话、一个词,甚至一个字而绞尽脑汁……但我依旧在电脑前苦熬”。 没了工作以后,写作成了他收入的唯一来源,“九十年代,一篇小说稿费几十块钱,也能请人上饭店吃顿饭。”可是,顾前说,小说不能老写,写多了,也是写不动的。“相比扛大包,写作是不费力的,但相比打牌,写作就费力气了。费力跟不费力是相对而言的。我有吃有喝,为什么要写小说呢?” 为了挣钱吃喝,怎么办呢?顾前就给报纸写点千把字的小文章。他有一个名单,上面列着各家报纸编辑的联系方式,有的写好了就可以一起投,那时候各地信息不联网,就算同时发表了,彼此也不知道。纸媒景气的时候,有的报纸稿费给的还挺大方的,有的一篇就给好几百块。“深圳的报纸很大方,有的就不行了,只有一百。”顾前对稿费记得很清楚。 “小文章的好处是,可以什么事都没有坐那儿硬编,花一小时、两小时就能写一篇。小说可不是,小说可是要费点事,你总要构思一个像模像样的故事,不能瞎编胡扯。不像他们(指他的朋友们),我没什么才能。但这个也不能写太多了,写得多,要吐的。” 而曹寇觉得,顾前写得少,这与他的写作方式有关。“因为他的小说更多地来源于经验,包括自身的以及朋友的,他不是学者型的,也不是野心勃勃型的,所以他只能写自己知道的,只能写自己觉得有趣的。但他自己所经历的是有限的,朋友圈所能提供的素材也是有限的。”曹寇说,“韩东的一件事,顾老师就变成小说了,可能主人公名字就叫韩西。”在顾前自己看来,自己的小说里面的事情和人物都是“虚构、或者胡扯出来的”,但其中的心理和情感都是最熟悉的, 就比如《打牌》那篇,“我打了多少年牌嘛。你要叫我写打毛线,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写了,毫无这方面的经验嘛。“ 顾前尤其喜欢讲不知道,不关心,他说不关心的事情说起来简直没完没了,“我不关心时尚,潮流,科技进步。什么男女明星谁跟谁好了,谁生了孩子,什么哪部电影火了,哪个歌星复出了等等,我尤其不关心。”其实不仅如此,他是最近才刚刚用上了微信,回复邮件需要夫人的帮助。 就像苏童在顾前第一本小说集的序中所写,“在他的身上文学的欲望并不比别的欲望更加强烈,因此所有的欲望被一视同仁,哪个也不让它拥有特权。” 现在,顾前和曹寇经常玩到一起。有年冬天夜里,他突然找曹寇去紫金山上看梅花。他们背了几罐啤酒,准备赏花喝酒,没想要喝酒时却感觉冷得要命。曹寇说,“古人这么玩的时候,是有一个仆人挑着有火炉的担子。”顾前说,“那太好了,你下次就挑着担子来吧。” 除了夜里去紫金山上看梅花,他俩还会相约着去周围的小县城转转。他们不开车,搭汽车去,短则三五天,长则十天,两个人一般住小旅馆的标间。“常州金坛有家状元户,院子里有乾隆年间的牡丹花,我们专门慕名去看过。”比起名山大川,两个人更喜欢游历各种小地方。 顾老师特别喜欢看别人是怎么过的,曹寇说。“各地人过日子是不一样的,人家是用什么家具,妇女怎么长的,小孩怎么长的,办丧事怎么着,都是不一样的。”曹寇记得,2017年年底他俩在浙江临安,正好去到的一个村子里正在办丧事,人家家中大开流水席,两人就站在一边看着,“我感觉顾老师就想坐进去吃一吃,只是人家是办丧事,就算了。” 不巧,这次“车祸”顾前把腿撞了,也扰了他们的出行计划,本来说好过完年两个人再去皖南的小县城转一转,一直转到池州的九华山--如今,这个计划就延后了。 同题问答 记者:你最欣赏的国外作家是谁? 顾前:我喜欢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死屋手记》,喜欢写《傻瓜吉姆佩尔》的辛格,喜欢高尔基,契科夫、卡佛。 记者:你最欣赏的国内作家都有谁? 顾前:中国作家多了。鲁迅、张爱玲、沈从文,老舍、郁达夫等等。 记者:你的社交圈里是否有许多作家朋友,或者是否认为写作应该进入某个圈子? 顾前:我觉得圈子这个应该顺其自然,不是什么必要条件。有的人没有这个圈子,也写得很好,有的人有圈子,写得也可能很差。 记者:你写作的习惯是什么?是否会在固定时间写作? 顾前:没有什么习惯,就是闲来无事写写。写得多或者少不叫习惯,写得少是因为懒惰。我都是没人约,也没地方玩儿了才会想到写作。 记者:除了写作和阅读,你还有什么爱好? 顾前:我其实看的更多的是杂书,各种宗教书,我喜欢看南怀瑾、奥修、克里希那穆提,《读者文摘》我也很喜欢看。还有一些古书,像是《三言两拍》《儒林外史》,反正不光是文学书。还喜欢看围棋棋谱,研究研究人家为什么走这步;我还在网上看围棋实况转播,阿尔法狗战胜李世石的我都看了。 记者:你如何看待影视和文学的关系? 顾前:我电影和电视都看得特别少,无法回答。就算看电视我都看《青铜兵团》《我从汉朝来》这样的纪录片,不看故事片。 记者:我们谈论一部小说,会说到语言、结构、节奏、故事等等,对你来说,你最在意小说的哪个环节或部分? 顾前:语言和故事,语言不能晦涩,故事不能太无趣。比方说,如果读到写一只猫,一只狗的故事,我就毫无兴趣。我想看动物,我就直接去看《动物世界》,电视台里的《动物世界》我就没有没看过的,现在几乎都是在重复看。我不认为存在着一个评判作品好坏的公共标准。这当然不是说文学青年写个文字不通的东西去跟托尔斯泰比,而是说当一个作品达到一个基本的水准以后,那就看个人喜爱了。我很喜欢辛格,这就是我个人喜欢。那个人特别喜欢博尔赫斯,那是他个人喜欢。我们俩可能并不统一,但不能说谁对谁错。 记者:写作的时候你会想着读者吗? 顾前:从来没想过,我考虑读者干什么?我不知道谁写作的时候会想到读者。 记者:作家是否要关注政治和公共性话题?并且有义务将这种关注反映到作品里? 顾前:我个人不关注,也不认为有义务将这种关注反映到作品里。像你刚才说的,既然我们的生活天然就离不开政治,那还要我关心干什么,甩都甩不掉呢,是吧。我不关心政治,毫无兴趣。我关心什么?我关心能安安静静地活到老,无病无灾地活下去。我关心基本生活,对人类命运没啥兴趣。 记者:你觉得未来小说读者是更多还是更少? 顾前:这个问题我丝毫也不关心。 记者:你是否认为作家与评论家应该保持距离? 顾前: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我认为也不重要。 顾前:生于1958年,长于北京军队大院,现居南京迈皋桥附近,牌友、醉汉、作家,以前做过广告推销员、养蜂伙计和工厂电工(不会看电路图),著有《萎靡不振》《嗨,好久不见》《去别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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