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墙工》 张新民 《画刊》:技术的进步让我们不断拓展了观看的维度,否则我们只能在肉眼的生物局限里止步不前。 杨小彦:当我们对这个问题越来越深入研究的时候,我们就会发现有一些流行的看法可能是不对的,比如说,我们以为写实主义在西方已经终结了,实际上写实主义在西方一直都没有终结,只是跑到电脑技术里去了,变成了让我们惊讶的电影。《阿凡达》和《少年派的奇幻之旅》中通过电脑模拟的写实,难道不让我们震惊吗?什么是写实主义?写实主义的意思就是模拟物象外表面的真实,达到这一目标的手段,过去是油画,后来变成了摄影,今天则是电脑科技。怎么我们就断言写实主义在西方就中断了呢?从这一层面来说,我们今天必须从技术的角度去理解古斯基(Andreas Gursky,1955-)的摄影作品。古斯基拍摄的宏大场面,我们应该如何从美学角度去做解释?在我看来,他的拍摄背后,应该包含了一个对于清晰度的全新认知。正因为这样,我才一直强调技术维度和价值维度的相互纠缠,正是这一纠缠成为推动人类文明发展的动力。这也是从肉眼观看跳跃到机器观察的意义,这一意义是现代性的意义之一。 理论与写作 《画刊》:你的理论文章读来总是深入浅出的,这似乎也是你对写作方式的一种坚持。 杨小彦:我个人越来越强烈地反对玩概念的游戏,反对写作上的弯弯绕。我一直强调,理论写作必须深入浅出。如果你不能把一个事情讲清楚,那是你的问题。别把理论搞得那么悬乎,一大堆概念的堆砌。此外,我还强调应该深入到中国现场,研究中国问题。 《画刊》:在文化批评类的文章里,套用西方概念来解释中国问题的情况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相关的批评声音也很多。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杨小彦:这里可以分两点讲。第一点,近百年来的中国学术史,从某种意义上看,其实是一个碎片化的历史,每一代学人都横向地找一个西方的著名理论作为其背景,重新解释甚至改写中国的学术问题。胡适当年引进杜威(John Dewey,1859-1952)的实用主义,贺麟则引进了黑格尔主义。新中国成立后一段时间艺术理论界一律是俄罗斯的“车别杜”。20世纪80年代中,浙江的范景中引进贡布里希理论,我也是这一潮流中的一员,至今研究当中有浓厚的贡氏影子。后来则变成了福柯(Michel Foucault,1926-1984),热衷于谈论艺术背后的权力问题。今天年轻一辈艺术批评家谈的是德勒兹(Gilles Louis Réné Deleuze,1925-1995)和阿甘本(Giorgio Agamben,1042-),或者德布雷(Régis Debray,1940-)。我们的学术逻辑大都是横向的,无法有效地形成我们自己的一个逻辑脉络。我觉得这正是中国学术的一个现状,我把它称之为碎片化。我发现中国整个的学术史,在这一百多年当中,一直呈现着这样一个碎片化的状况。反过来我们去看西方学术发展,它是有其逻辑脉络的,一直延伸过来。我想这就是我们自己的问题。 第二点,如何看待学术甚至历史的发展,也许我有点守旧,我比较相信波普尔(Karl Popper,1902-1994)提出的“情景逻辑”。所谓“情景逻辑”,就是说我们如果不采纳历史决定论的话,我们如果不是一个信奉历史必然论者的话,我们的讨论就必须偏向于历史学的立场。在我看来,所谓历史学的立场,就是说我们必须关心发生历史现场的各种现状,了解发生的一些具体条件。在我看来,历史事件总是有偶然性的,并不一定必然如此。我记得马克思也曾经说过,所有历史都是在一个既定的条件中产生的。在这里,“历史条件”很重要。 我和学生讨论他们的论文时,我一直不断地和学生说,一定要对现实条件有所了解,要有问题情境,否则,研究就会显得空洞无物。不要,至少不要轻易从纯理论出发去做研究。这说明我个人比较警惕纯理论的研究,警惕从理论到理论的推演。中国艺术理论界,缺少原创性的看法,多是二道贩子。优秀的二道贩子,如实介绍西方某些理论,这已经是好的了,还有很多道听途说的所谓贩子,自己还没有搞清楚就大篇大论。 从我个人的学术兴趣来说,我的确越来越强调,或者越来越喜欢历史研究的朴素方法,这是因为历史学家要讨论一个问题的话,首先必须有足够的证据,否则就不要说话。如果说我的书还有一点价值的话,至少我提倡了一种现场观察,我的书于是也就提供了一种历史性的文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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