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老百姓都知道我了
宋 靖:但是您可以整理出来一些专题性的作品。 王福春:我把20 世纪70 年代、80 年代、90 年代还有新世纪拍的火车题材,分为普通车、动车和高铁三个系列。从蒸汽机车拉的绿皮车,内燃机车、电力机车拉的红皮车、蓝皮车,到今天动车高铁的白皮车,它承载了整个铁路的变化,还有火车里人的变化。70 年代、80 年代那个时候,人们都戴解放帽,穿解放服,千人一面,千人一服装。80年代中期时装开始出现,什么喇叭裤、蛤蟆镜、留长发、跳街舞等,手拎三洋录音机听邓丽君的歌。90 年代人们追求时尚很普遍了,奇装异服人人穿。2000 年新世纪进入数字时代,手机、电脑满车厢,上网聊天的、看电影的、听音乐的、炒股的、玩游戏的、玩IPAD 的,从老人到小孩全是玩手机的低头族,而且他们也不再看车上的电视节目了。我在1987 年拍摄了电视机第一次上车厢,那时全车厢的人都在看电视。现在车厢电视无人看,都低头看自己的手机或电脑。这是时代的变化、车的变化、人的变化,也是国家的变化。而且我拍摄时也没想到铁路发展这么快。 我对铁路感情太深了,我一踏上列车就兴奋,不知疲惫地一次次在车厢里来回走,有座也不坐,有铺也不休息。说来也神了,那时我患神经衰弱,吃安定五六片睡不着觉。可躺在列车上,列车左摇右摆,五脏六腑都要颠出来的感觉,车轮的隆隆声,就像一首交响乐、催眠曲,很快让我入睡。可是一回到家,一静反倒睡不着。 宋 靖:您一上火车就忍不住想要摄影? 王福春:对,2001 年我的《火车上的中国人》画册出版了,我深深地呼吸了口气,心想:我这么多年在车上奔波,从没好好休息过,这次坐火车一定老老实实当回旅客,享受旅客的待遇。可在卧铺上躺了不到一个小时,心里就像长草一样,没办法又拎着相机到车厢里窜。我真的说不清楚,我患上了职业病,上瘾了。在火车和地铁里拍片离人最近,而且你会有心理障碍,人家眼一瞅你,你就不敢拍了。很多人问我你怎么跟人协商啊,我说不能协商,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你一商量瞬间都没了,所以只能偷拍。好在现在地铁里大家都是低头族,还真不注意你,我在地铁里拍了上千张打哈欠的照片,现在手机照相更方便,如果手机能把照相功能放在第一位,手机拍照就更精彩了。诺基亚出的手机4000 多万像素。我最近为诺基亚手机做广告,北京地铁各线都有我的广告大头像。因为机器越小越隐蔽,拍的东西就越鲜活,在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拍最好。我利用职业之便,跑遍全国铁路各线,如果不在铁路工作,连想都不敢去想,也没想过铁路发展得这么快。所以火车基本成为中国改革开放的符号了,它代表着国家发展的速度。 最近我在微博上看到《火车上的中国人》上传非常火爆,几天工夫上传数量就达到十几万次。因为铁道部都撤了,绿车皮也消失了,人们对过去坐火车的经历变成了一种怀念。尽管那时坐火车很痛苦,也很无奈,但是看了我的照片以后大家觉得挺有趣的,带来一种回忆,所以上传得特别火,这是我没想到的,我觉得过去在摄影圈都知道我就挺好了,现在老百姓都知道我了。我现在在火车上拍片,总有人认出我来:“你是上电视那个拍火车的摄影师吧。”并主动和我留影纪念,我就觉得特别欣慰。 宋 靖:有一天我有一个朋友给我发来一张照片,说这个人拍得真好,我一看就是您的照片,还在微博上传得很迅速。 王福春:所以我也在想,我是借了铁路的光。铁路成全了我,我也给铁路留下一部作品,跟火车有关的作品,这其实是挺有意义的一件事。 宋 靖:请您谈谈您开始接触摄影的时候是一个什么基础,是什么机会,或者是做了什么样准备让您有了机会能够接触摄影,让您有了收获很多快乐和荣誉的这样一个工作。 王福春:首先说说我的人生吧。我的童年是痛苦的,三岁没了母亲,五岁没了父亲,是个苦孩子,是我哥哥嫂子把我带大的。我哥哥嫂子有五个孩子,加我六个,我是老大,他们管我叫小叔。我没有小叔的概念,感觉跟他们是一样的。我哥是老大,中间还有几个都没活下来,就剩我最小的一个还活了。所以我哥哥嫂子对我非常好,我嫂子从小也没母亲,她对我就像对亲孩子一样。 我1962 年初中毕业,就想找工作挣口饭吃,我一个大小伙子靠哥哥嫂子养活,一点儿面子都没有。我家那时从黑龙江老家绥化搬到哈尔滨,后来铁路工程队招工,我就报名了。回家后哥嫂说你这体格怎么能修铁路,挑石头钢轨把你压也压坏了,就执意不让我去。这是哥嫂对我的疼爱,但是我心里就是受不了。就在这时绥化铁路机车司机学校招生,哥哥在铁路局工作,没和我商量就给我报了名。我哥拿一堆报纸让我复习考试,我不想考,因为考上后又得上三年学,还得让哥嫂供三年,我就特别不想考。但哥嫂就逼着让我去考,那时工作也非常不好找,我只好去考,结果考上了。 既然考上司机学校,我就想当火车司机,开火车挺神气的,离地三尺活神仙,工资又高。我上初中时家搬到机务段附近,每天拉着爬犁去机务段捡煤核烧,天天听火车叫,看火车奔跑,对蒸汽机车有着特殊的感情。但是我被分到了车辆班,就是拿小锤检车的,所以没开上火车,这是我一生的遗憾。上司机学校念了两年多,还没等毕业,1965 年部队来招兵,我当时也不想去,觉得路走得太长。同学们不想去就找借口说视力不行,我是很单纯的人,参加了体检,各方面都没问题,就应征入伍了。 一当就当了五年兵。因为我画画写字不错,到部队不到一个月,新兵训练刚发枪,我就被调到军区里学习。后来留在师里宣传科帮忙搞宣传,军里也调我,团里就是不放,最后留在团里在俱乐部放电影画幻灯,写毛主席语录,画毛主席像,那段时间对我的锻炼非常大。而且部队为了提拔我还强留我多在部队里当一年兵,提我当电影组长,我却死活不愿意,就想回家到铁路工作。当完兵回来后,分配到三棵树车辆段做车电钳工,就是检修客车电气设备,经常到北京、上海跑车。后来因为我做宣传做得好就把我调到工会了,成了工会宣传干事。正好1977 年“文革”结束,拨乱反正,开始技术大练兵,我们工会主席交给我一个任务,让我去拍劳模照。我说没相机,他就让我去技术室借一台海鸥相机。所以我是从一台海鸥相机“起飞”,一直“飞”到今天没停下来(笑)。 宋 靖:在这之前您也喜欢摄影吗? 王福春:在这之前我也照过相,但对摄影不感兴趣,总觉得摄影不是艺术。那次拍光荣榜劳模照以后,我开始觉得拍照片比画画来得快,立竿见影。从此我们单位开的大会小会什么会我都拍,民兵训练、技术比武等,疯狂地拍。现在回头看以前拍的那些照片,尽管胶卷曝光不准确,有厚有薄,冲印技术也差,但这一张张老照片即使拍摄技术不好也都看着好了,因为是那个时代的记忆。这期间我们工会主席为了提拔我,不能总当干事,就下令让我到车间当书记。两次下令我连看都不看,我说干不了,我没这水平,我就喜欢摄影。后来正好铁路局科研所有这么一个摄影编制,我就被调去当摄影师了。其实是广告摄影师,单位研制出了新的产品,我就拍。那时为了在报社发稿,我拍车站服务员扶老携幼、列车员端茶倒水热情服务。那时都是摆拍,公式化、模式化的拍法。后来我利用每天坐火车通勤上下班的机会拍火车上的生活,那时候是 你生在哪,你就拍哪。我生在黑土地,就拍了《黑土地》、《东北人家》、《东北人》等,拍家乡父老、儿时记忆,这是最好的选题。 宋 靖:您是怎么想到把铁路当作一个题材来拍的? 王福春:我是铁路职工,享受铁路免票,就利用坐火车的机会拍火车上的故事。没人让我拍,都是无意识的。一开始就是拍着好玩,时间长了拍多了,发现这是一个系列,那时候还没有纪实摄影和专题摄影一说,后来我就以它为题了。之前我也拍过风光,我是最早拍摄“雪乡”的摄影师,曾经有13 个春节都是在“雪乡”过的,可以说是我把这个小山村给开发出来并把它推向了全国,我的第一张作品《雪乡》参加了上海第一届国际摄影展,这个名字是我最早叫响的,对其倾注了我大量的精力和情感;我也是最早拍摄东北虎的摄影师,用了近十年时间,同样积累了大量的作品。1998 年虎年,我的“东北虎”系列作品风靡全国,着实与虎火了一把。但这两个题材与我的“火车”与“东北人”系列相比,我还是更喜欢拍“人”。权衡再三,我决定放弃风光包括东北虎等题材的拍摄,专心致志地投入到纪实摄影领域中去,拍摄我更加熟悉与热爱的《火车上的中国人》和《东北人》。 由于我学过美术,所以我的构图技术比较熟练,一次性构图,很少后期来裁剪。此外我还喜欢漫画,我画过漫画。《讽刺与幽默》我从创刊一直订到今天,现在我的床头全是漫画书。因此,我把漫画中幽默搞笑的元素融入我的摄影作品中,这是我的影像最大的特点。现在幽默摄影在中国都没形成气候,每个摄影师有十张八张很正常,拍出上百张上千张的在中国摄影界一个都没有。2013 年1 月1 日,我在五棵松展出了我的幽默摄影。开始想展我的《火车上的中国人》、《地铁里的中国人》和《黑土地》等专题,片子是现成的,结果我的展品从外地发回来一看,已经破烂得不能展了。我不想走老路展老片,就想拿点新片给大家看看,我就把我的幽默摄影展出来了,很受欢迎。幽默摄影讲究对比添彩、错觉出奇、巧合生趣、以趣生情、以情动人,画里之意、弦外之音,融幽默、哲理于一炉,严肃的主题,幽默化的处理,那幽默,灰色幽默、冷幽默和黑色幽默更具辛辣味,也就是作品的思想性和艺术性、作品的深度和内涵。幽默是一种智慧,带给人苦涊笑的同时,也能引发对人生哲理的思考。 我觉得换个角度看世界其实也挺有意思的。因为我们生活中幽默处处都有,但我们活得不幽默,看不到这些幽默,反而活得很累。我拍《火车上的中国人》也有幽默的元素,但我现在从社会生活中去专门拍了一个幽默摄影的系列,大家看完以后都笑了,我就高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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