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艺术重新界定摄影？

RJ：我觉得，《摄影如魔术》（见附注）这本书中的绝大多数作品，以及大部分的新摄影均关注如何产生“新美学”，而没有关注当今世界所面临的各种紧迫问题。你是否认为当代摄影艺术已进一步分化艺术摄影与纪实摄影？

CC：《摄影如魔术》中所介绍的是一批相互关联的摄影艺术家，他们共同在当代艺术的范畴内探讨摄影。他们是第一代经过训练而成的当代艺术摄影家，他们大多获得摄影专业的艺术硕士学位。他们中的佼佼者正在讨论如何重新为摄影史以及摄影未来的道路带来活力。

瓦里德·贝斯蒂，三色卷曲（CMY/6Magnet:尔湾，加州），2009年，©Walead Beshty

RJ：那么，这批艺术家是正在利用最新数码技术和因特网进行摄影实验的弄潮儿，他们被称作“后因特网艺术家”。对于这批年轻艺术家来说，他们大量使用Photoshop，但很少使用相机，或者他们只将相机作为整个创作过程的一部分。他们通常不去街拍，大部分在工作室完成创作。因此，Photoshop是他们的媒介，而不是相机。

对于纪实摄影来说，Photoshop可能造成可信度的问题。但对于这批“后因特网艺术家”来说，Photoshop是更富于创造性和更富有意义作品的创作途径。这两种摄影家之间似乎存在巨大的差异。

CC：关于摄影的最佳说法是，摄影是一个非常直接和共同的语言。对于《摄影如魔术》中的摄影家来说，他们不担心自己的作品在他们创作的这个狭小圈子之外会如何被解读。

我知道，不少传统的摄影家不喜欢这些摄影家的作品。他们认为，这些作品都是静物和经过Photoshop处理的影像。但这没有关系。因为，《摄影如魔术》中的艺术家正在这个小圈子里阐释各种创作想法，他们都注重探讨摄影艺术在艺术中的地位问题。因此，这种微妙的对话是必要的。

伊拉德·拉斯里，无题（海豚），2013年，© Elad Lassry，

RJ：似乎现在有一种趋势，许多艺术家都不去街拍，而是转移到因特网的超级高速公路上。他们中许多人是从因特网下载图片之后翻拍或编辑成作品。例如道格·里卡德（Doug Richard）便是其中一位。如你所知，1938年，沃克·埃文斯创作了一部影响深远的作品，称作《美国照片》（American　Photographs）。2012年，里卡德创作了一个项目，称作《新的美国图片》（A New American Picture）。他选择了“图片（picture）”这个词，而非“照片（photograph）”，因为他翻拍在电脑屏幕上谷歌街景的影像。他所翻拍的影像中，也有埃文斯曾经拍摄过的地方。许多艺术家已经不用“摄影家”这个词，他们称自己为“影像制作者”。因此，我的问题是，我们是否应当重新界定摄影？

CC：在《摄影如魔术》中，我往往采用“基于照片的（photographic）”而非“摄影（photography）”这个词。我难以接受“摄影”这个词有某个已知和不变的定义，因为，对我来说，摄影之所以美，在于它的“可塑性”。摄影这个词已有太多含义，究竟什么意思要看你的立场来定。

我偏向采用“基于照片的”这个词，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可以让我既保持对摄影的热爱，又能表明不固守“摄影”的传统观念时，可以存在许多可能性，并能给予一个主题视觉上的感染力。

阿沙·谢克特，图片 049号，2013年，©Asha Schechter

对于使用Photoshop作为媒介的艺术家所创作的较为抽象的作品提出的批评之一是，这些作品缺乏主题。我仍然认为，摄影的艺术可以让你与某个表面的主题产生直接接触。然而，情况已发生变化，观看的经历也已发生变化。观看影像现在已经成为一种十分复杂的个人化行为。

摄影家希望能有明确的风格，这种想法仍然是合理的，但观看的环境已经变化。黑白摄影是否比彩色摄影更真实？胶片照片是否比数码文档更诚实？我质疑这些传统观念。对于严肃认真地分析现实世界的人来说，我认为，里卡德的观看技巧与许多艺术家的技巧一样精细。他已不采用观察之后再拍摄、捕捉这种方式。他的观看方式非常不同，但仍然非常像摄影。

真正的区别在于艺术家与观众之间所达成的协议，以及艺术家在多大程度上考虑到绝大多数观众本身制作影像的方式。当代摄影艺术家的作品如同密码。观者在解读纪实摄影家或传统摄影家作品时，可以将艺术家个人经历考虑在内；但在解读当代艺术家作品时，却无法采用相同的方式。

人们对摄影变得抽象并脱离现实生活主题的一些担忧，并非是因为我们需要观看更多穷苦婴儿哭泣的照片，而是因为我们自认为了解纪实摄影现在的处境，并认为纪实摄影家需要寻找到一种方式来捕捉被称作“主题”的东西。但实际情况要复杂得多。

泰辅小山，无题（第七深度013），2014年，© Taisuke Koyama, Courtesy G/P Gallery, 东京

如果我们同意Photoshop可以是一种媒介而非只是以数码的方式来模仿、模拟摄影的话，那么，你就不会这样理解传统摄影家与主题之间的关系。

剧作家兼演员诺埃尔·考德曾说过，“人们认为歌剧不再像以前那样。这种说法是错误的。歌剧仍然一如既往没有改变。这才是歌剧的问题所在”。我认为，这种说法十分适用于“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