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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地摄影师王红:我怀念那些牺牲的战友……

2018-2-23 17:40| 发布者:cpnoz| 查看:7073| 评论:0|来自:映画廊

摘要:王红,1956年生于西安军人家庭,1976年入伍。1977年开始摄影,毕业于解放军南京政治学院新闻系。荣立一等功一次、二等功一次、三等功五次。1985年,王红以摄影师的身份参加了对越防御作战。1986年10月14日,他“挤进 ...
您当时去前线一共带了多少胶卷?几台相机?
去前线带的相机有:哈苏、玛米亚RB 67、尼康FM2、佳能A-1。胶卷是用外汇直接从香港特批的ISO400、800、1600、3200的超高柯达胶卷。还有一台北京天马图片社送我的一次成像的波拉相机。
在战斗中,我使用了三台相机——佳能A-1相机两部(一个相机配长焦距、一个配短焦距),还有一台富士傻瓜相机。

谈谈袁熙吧?您的战友和徒弟,他是怎么牺牲的?
   
417团是我的“娘家”,我入伍就在这个团。我的大量的新闻摄影照片出自这个团。我提干后到军部里任职,团领导就说:“你得为417团培养一个摄影接班人啊!”
我就像当年我的师傅彭冠找我一样,说:“推荐一个肯吃苦、有灵性,还有绘画基础的战士吧。”

袁熙 | 照片由袁静(袁熙的妹妹)提供

1983年,刚刚入伍8个月的袁熙来到了我的面前。袁熙是417团三营机枪连运输班喂马的。上世纪80年代我军的装备还比较落后,那会步兵连的火炮重机枪等武器还需骡马来驮着。袁熙来自甘肃庆阳县普通干部家庭,他不光把骡马喂得膘肥体壮,还在业余时间坚持画画写生而且写了一笔漂亮的钢笔字,被战友们称为“小秀才”。他跟我一见面,可能是紧张,说话有点儿口吃,我心里就咯噔一下,再一想,拍照的能用照片说话就行……
我对袁熙说:“你就画我呗。”
我想看看他的基本功,不一会功夫他画完了给我看。我一看,虽然画得只有七分像,但美术基础中的构图、明暗关系等技法还是受过训练的。再加上字儿写得我也挺喜欢,心灵才会手巧嘛。
我模仿着当年贾少贤主任问我的话问袁熙:
“你会不会照相?”
“不会。”
“想不想学照相?”
“想.....”
我从他的身上看到了求学之路上当年的我......
行了,就他了。我把他带上了摄影之路。
我比袁煕年长7岁,20岁的徒弟还是非常刻苦勤奋的。但是那会儿冲洗胶卷洗相全靠自己配药,什么“米吐尔”、“对苯二酚”、“亚硫酸钠”等药名让这个发音不准的庆阳娃闹出笑话。他把“对苯二酚”叫“对崩俄峰”。我不光教他发音,还教他坚持做摄影笔记,告诉他摄影是需要思考的,不能只会摁快门。发现他的专题没有拍好,摄影日记中又没有总结,我会毫不留情地“骂”他一顿。当然这个家伙确实也很有天赋,在不断总结中进步得很快。绘画练就的审美眼光和对形象的捕捉能力只会给今后的摄影加分。一年之后,袁煕已经在军区的报纸和当地的媒体频频获奖,成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摄影新星。
1985年已经服役期满了的袁煕,坚决申请参战。200多个日日夜夜,袁煕跑遍了417团24个一线阵地的99个哨位。他拍摄了上千幅照片,其中被军内外报刊选用的有100多幅,其中有《致富不忘报国》《梳我男儿妆》等摄影作品。1986年中秋之夜,他举起右手在战地的火线宣誓加入中国共产党。
1986年10月14日,我参加“兰剑—B行动”负伤。大概10月底前后,袁熙从老山前线来到昆明空军医院看我,拿着水果、罐头,还带了那个时候还很稀罕的可口可乐。
他说:“师傅,我来了。”
我说:“来了就来了嘛,你还带什么东西?”
“那我来、来了总要带东西吧。”他说话老是这种感觉,很木讷。
我们俩谈话内容大致如下。
我说:“我们团有一仗要打,你是搞摄影的,肯定少不了要上。但我要提醒你,如果要上首先要保护好自己,然后再想着拍出好照片,我们都知道你一拍照片啥都忘了、啥都不顾了,一定要先掩护自己……”
这是一个意思,另一个意思我说:“如果组织上没有把你编入突击队的计划,你就不要自告奋勇上了,因为打起仗来的子弹不长眼。再说,根据我的经验,你在突击队员的屯兵的位置。只要不是炮弹落在脑瓜直接命中,用一长一短两个镜头的相机就完全可以安全拍到战斗的全过程……”
等我说完。他慢慢地回了一句:“我肯定要上的!”
我说:“没人不让你上,是让你注意安全。不要太莽撞,更不要学我……”
“我知道了,我肯定要上。师傅都上了徒弟怎能不上呢?”当他慢声细语说完这句话,病床上躺着的我不知该咋办了。我把被子往头上一蒙,心里边默默地说:完了完了,我这头带得……这一仗老天要千万保佑我这兄弟,不该发生的事情万万不要发生。
……
他要走了,我说:“吃了饭,我们接着聊聊再走?”他说还有谁在外面等着他。他走时给我敬了个军礼,然后要跟我握手。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搂过来,谁料我们俩病床上紧紧的拥抱竟成永诀......
分手后我就只能默默祈祷,希望他福大命大造化大。
两个多月后,我在西安第四军医大学的胸外科摘取弹片后的恢复期间,我收到了一封战友的来信。
信中写道:王大哥,我悄悄地告诉你。袁熙,在1月7日的战斗中牺牲了。他们都不让我告诉你,他们知道你们俩关系好。你知道就行了,别说是我说的。
真是晴天霹雳,真是怕啥来啥。
事后得知,袁煕主动申请把自己编入了突击队。没想到他和摄像员李斌所在的班一共六人,五人都牺牲了。袁煕随着突击队,冒着密集的炮火刚刚冲上敌阵地,一发炮弹在他身旁爆炸,冲击波把他抛起一人高。罪恶的炮弹不仅炸断了袁煕的双腿,而且嵌入腹部,鲜血染红了身旁的焦土。但他的双手仍然紧握照相机,保持着拍摄的状态。唯一幸存者班长李玉山昏迷了三天三夜,身上中了100多块弹片。他伤愈归队后主动找到团领导,坚决请求给他处分并拒绝给他记功。李玉山说:“包双全、张榜群、徐开军我们四人是保护袁煕、李斌的,只有我一人活了下来……”李班长这种深深的自责和内疚,我非常理解,因为袁煕的牺牲也成了我一辈子永远的心结。
说到这里,绕不开袁熙的女友红妍。他们俩是在甘肃省的一个青年摄影学习班上认识的,红妍在铁路系统工作。上战场之前他俩就有个约定:他在前方拍保卫“四化”、她在后方拍建设“四化”,等到袁煕战场凯旋后,他们联合筹办一个军地摄影展。
这事我怎么知道呢?是袁熙跟我说过。
袁煕牺牲后,红妍把袁熙的日记本、底片、信件等都珍藏了起来。红妍还常常从兰州到袁熙家里安慰袁熙的父母。老人也早把这个重情义讲感情的红妍当成没过门的儿媳妇。可时间一长觉得不对,袁煕的父母对红妍说:“袁熙不在了,你以后别再来了,你的好心、你的善良、你对袁熙的深情我们全家都心领了,你的生活还要继续。”
多年后我找到了红妍,得知她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
我和红妍早在袁煕口中认识了彼此,但2014年12月才第一次见面。那一天我在约定的路边等她,汽车刚停,她冲出车门不顾一切扑在我的怀里嚎啕大哭。想起这一幕我就难以自抑泪流不止。直到今天,红妍仍然通过筹办袁煕的摄影展览续写着他俩的生死恋情……
1987年6月,袁熙牺牲的消息传到了家乡。甘肃庆阳当地的媒体找到红妍给袁煕办了一个摄影展览。红妍把底片交给了办展览的负责人,这人姓名我忘了,红妍还记得。2015年红妍在我的建议下去庆阳找了那人,那个家伙却吱吱唔唔,竟然说这些底片下落不明……我们只有追回底片办好展览才能对得起牺牲的袁煕、对得起卫国杀敌的烈士、对得起社会应有的担当和良知。

最后,我要借此机会感谢那日松老师,感谢映画廊团队,感谢你们对老兵的尊重,感谢你们对这段历史的认可,乐意拿出时间和精力来做此事。我要替那些长眠在南疆的烈士们向你们致敬。所以我没有理由不好好配合,需要我做什么,我一定全力以赴。
我经常说,只要世界上有军人这个职业,军人的献身精神就应该有人来传承。所以,我们现在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传承。无论我们走多远,只要有一台照相机,我就会乐此不疲地走下去,因为我就是个照相的。

光膀子的王红 | 这是我在战地留念最得意的照片之一。衣服一个月没洗,背心酸臭就扔了,光着膀子采访,挨了我们处长的批;背景是“特功五连”突击队首次模拟演练后,领导在讲评,短暂休息一会儿,激战即将来临;腰间别着五四式手枪还挺忽悠人吧?其实战地我只开过一次枪,打了六发子弹,是为一个朋友送行;我真正的“武器”是手中这台佳能A-1的相机,18个月发射的“子弹”——800多个胶卷28000多张照片。1986年 摄影:刘铁生

撕心裂肺呼唤儿子的母亲 | 1987年清明,烈士黄秀峰的母亲,扑在儿子的墓碑旁,撕心裂肺呼喊着:“峰儿,妈妈看你来了……”
黄秀峰墓碑上写着:35207部队73分队班长,中共党员,贵州省贵阳市人。汉族,1961年2月生,高中文化程度。1981年入伍,1984年4月28日在云南老山地区对越自卫还击作战中英勇牺牲,追记二等功。
摄影:王红


烈士妻子的留言 | 1987年清明时节,一位长眠南疆的士兵妻子在烈士陵园留下一首长诗《吻你,我不惊醒你》。现场的祭奠者,将长诗高高地挂起,坚强深情的诗句如同一道招魂幡,伴勇士长眠。摄影:王红


再听一曲邓丽君 | 1987年4月5日,昆明籍烈士刘东沛的亲人含着眼泪播放他生前喜爱的邓丽君演唱的歌曲。摄影:王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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